繁华深处,闹中取静,富贵而不失雅致。
几人绕过影壁,连廊通阁,一步一景皆有讲究,一柱一瓦深有意蕴。
哪怕是妘婛见惯了高门府邸,像这样如水墨画苏式园子,仍能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徐郎中是彻底傻了眼,脚踩在青石板上都有种飘忽的不真实感,倒是妘婛和这二伯聊了几句,了解了基本状况云知的这位祖父前两年生了一场大病,之后状态就时好时坏,因落下腿脚的毛病,只能常年坐轮椅;但好在今日人是精神的,所以在到那封信之后立马把老二叫来,吩咐把外面的人带进来,一刻也不能多等。
“爹听说外边是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女孩儿,还以为是四弟回来了。”二伯低叹了一声,缓下了脚步,“想不到只有你一个人唉,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
他连说了几次“怎么会这样”之后,眼眶都红了一圈“爹素来是最疼四弟的,出了这样的事,还得容我想想怎样开口才好。”
这时,一个老人火急火燎奔上前来,说“二爷,老爷差我来问人带进来没”说着,目光不自觉投向妘婛和徐郎中。
二伯转过头对妘婛道“这是我们林宅的管家,以后你有什么事吩咐福叔就好福叔,她是我四弟的女儿。”
福叔忙对她行了礼,“小姐好。这四爷家的姑娘瞧着真是”约莫是对着她一时很难想到什么赞誉之词,他卡壳了一下,“聪敏,二爷,这个子和四小姐一般大,该称五小姐”
“这些日后再说。”二伯尚沉浸在弟弟的死讯中,当着徐郎中的跟前又不好多表露什么,同福叔使了个眼色“这位徐先生是四爷的朋友,福叔,你好生安顿,还有,让张婶过来带小姐下去梳洗一番对了,云知你饿不饿,喜欢吃什么尽管说,二伯让厨房给你做。”
在街市上吃撑没消化的妘婛摆摆手,“不饿不饿。”
“那行。四弟的事总归是瞒不住的,我得先去同爹说一声,回头唤你就过来。”
林宅里的人办事利索,从门房到照料起居的张婶都是有眼力劲儿的,也就是一忽儿的功夫,该备的洗漱用品、澡盆、衣物一应俱全的摆在眼前,怕生人多妘婛不自在,张婶也不多逗留,只吩咐了一个丫鬟在门外候着。
妘婛浸泡在热水中,醒转至今,这一刻紧绷的神经才真正懈怠下来,连带着头发丝都惬意了,她不敢贪多,搓干净了就换上了衣裳。多半是福叔口中那位“四小姐”的服饰,尺寸挺合身,一身绯红底本是她最喜的,如今穿在身上反倒衬得人愈发的黑这小丫头也不知道什么毛病,脖子以下的皮肤不说白皙也算是正常,偏生脸蛋却黑的跟没洗似的,扑十层粉黛都拯救不了,再加上额前狗啃一样的刘海,实在是叫人没有装扮的兴致。
见头发一时擦不干,她索性半披散着扎了个小髻,刚好外边来人说是老爷传唤,她便将旧行头里的钥匙和羊皮簿揣兜里,跟着过去了。
福叔带她止步于内堂前,伸手请她进门,妘婛向内探去,厅内只有两人,一个是云知的二伯,另一个老者坐在一张轮椅上,侧着身静静凝视着摆在青铜柜上的两坛子骨灰。
他就是林瑜浦。
妘婛深吸了一口气,放胆迈入内堂,在二伯眼神的示意下,跪下身,朝老人家磕头道“知儿拜见祖父。”
那是个精瘦的老者。
两鬓与胡须花白,去约莫过七旬了,不知是否因为蓄着泪光的缘故,深陷的眼窝下有双很亮的眸子,不见寻常老人的混沌,他转头到孙女时,眉目中自然而然透出慈意。
说来也奇,这一眼令妘婛想起了自己的祖父,原本忐忑的心莫名静下来,无需酝酿眼眶就湿了,林瑜浦着心疼,忙招招手道“来,快起来,到祖父身边来”
妘婛应了一声,乖顺的坐到他的身旁,林瑜浦拉着她的手左右“知儿都长这么大了,走的时候还白白胖胖的,怎么就瘦成了这副模样”
二伯道“在乡下长大的孩子总会多接触日晒,我知儿的模样还是像极了四弟,尤其是眼睛,一眼就认出来了”
林瑜浦一听“四弟”,捏着她的手紧了紧,哽着嗓子问“听你二伯伯说,你是从火场里爬出来的你阿爸他向来是个谨慎的人,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同祖父说说。”
该告诉祖父是有人故意纵火吗
妘婛拿不准这个猜测是否准确,但听他这么问,想必也是起了疑心,关乎生死的事,欺瞒反是不妥。她低声答着“我也不知道家里怎么就着了火,就记得阿爸撞不开门窗,就让我从厨房的水沟里爬出去后来我醒来,村里的人就说说”
说多错多,她索性把话卡在这儿,让他们自己琢磨去。
林瑜浦神色复杂的蹙起眉,对二伯说“那位姓徐的郎中不是还在府内你去探探风声,尤其是关于失火之事,旁枝末节也不要落下。”
“是,爹。”二伯退下。
少了个打圆场的,只留她和祖父独处,妘婛正担心说起过往会不会露马脚,但听他说“知儿,你是不是还在恼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