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风吹烛影,我惊醒的时候,大概便是薰香将尽的时刻。灵前那盏长明灯晶莹摇曳。我安静地替它添进鲸油,在水盘中洒进几滴伊兰。
晴洲在沉睡中微微呻吟,习惯地探出手臂,发觉我不在便惊醒过来。
我坐在长明灯下,任凭他在身后默默凝视。
我们都无言。
那样的七个夜晚。七天,仿佛缠绵七个世纪。耗尽一生中所有的孤单和寂寞。像那盏灯,细微光亮似乎绵延无穷,终于没入黑暗。
最后的那一夜,他还是来了。
晴游的目光漫无边际,缓缓扫过我们。我坐在棺材边,静静地抱着双臂,凝视他。我知道,他会来的。
夜风自长窗缝隙擦进,席卷满庭浓烈花香,沙沙地摇曳一天一地灼热烛光。
我撩起黑纱,注视他苍白秀丽的脸孔。他面无表情,不看我,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前,端详着这一切。
晴游,晴游。我知道,他不会原谅一切,一如我不愿放弃。
这一生,为情所困,为心所误。
然而,情愿,心甘。
他终于看向了我,目光又一点点滑向我身后的晴洲。
我看不到晴洲的表情。然而那一瞬间,晴游柔美淡定的脸容掠过一丝静静的杀机。
那样的凛冽,顷刻之间湮没于他春江花月夜般柔和眼神。
只是那一霎,我毫不怀疑自己的眼睛。
那是杀机暗伏。
我黯然俯下身去,额头缓缓抵在光滑清香的楠木上。我突然想要落泪。
晴洲自身后轻轻抱住了我。温暖嘴唇贴在我后颈,低沉包容的气息,熟悉的体温,令人安心的怀抱。
我慢慢合上了眼睛。
若是尘归于尘,土归于土,那么,爱,又归于何处呢?
粗麻绳缆将棺木稳稳放下墓坑。我在黑衣教士的低沉念诵中神思流离。
从来不是能够认真读完圣经的孩子。
我所能记得的只是事实。一切事,一切物,无法否定无法改变的事实。
生有时,死有时。哭有时,笑有时。
哀恸有时,跳舞有时。
寻找有时,失落有时。保守有时,舍弃有时。
撕裂有时,缝补有时。静默有时,言语有时。
喜爱有时,恨恶有时。争战有时,和好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