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现在仅存的,也就只剩下这些刷在墙体上,所以还没有完全没磨蚀干净的油漆字了,那些原本的小店早就已经不复存在,剩下一个个脏兮兮、黑洞洞的窗口,方圆想起来,她小的时候,家里的老房子周围也有很多这样的小店,那个时候,不管你住在哪里,每一个居民区里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小店铺,这里是理发剃头的,那里是日用小百,还有缝纫手艺好的,自己把位于一楼的房子给改成了裁缝铺,谁家有需要修修改改的衣服裤子,或者想拿布料裁衣服,就从窗口递过去,或者进屋去量量体,总之每个居民区都有一个小小的商业氛围。而这些由周围居民构成的最质朴的小商圈,随着经济的发展,大型百货,大型超市。高档连锁店的遍地开花,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现在已经很难看到,即便居民区周围仍然有用普通一楼住房改成的商铺,也大多是出租给别人经营。而不是房主自己的小小营生,这中间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所以看到那些字眼儿,方圆忽然就想,或许原本住在这里的居民,也并不是a市生活水平堪忧的那一群,而是随着经济的发展和变化,市区里的发展重心也慢慢转移到了更便利,更发达的新商圈,人们的消费观念也从街边小铺的便宜变成了追求品牌品质。于是这里就一天一天的萎靡没落下来。
就好像段飞宇父母工作的那家国营企业,曾经在a市也是名噪一时的大型企业,谁家的孩子要是能去那里工作,甚至会让周围的邻居亲戚都好好的羡慕上一番,方圆家里还有个远亲,当年哭着喊着想要找门路去那个厂子上班,最终也没有办成,懊恼了很久,只可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转眼到了现在,方圆家的那个远亲已经算是个小有所成的生意人了,而当年被他羡慕的要命的那些国营厂职工。却有许多面临着段飞宇父母这样的窘境。
同样是转变,由不顺遂慢慢变得风生水起的那部分人,当然是心满意足的,甚至可以开始有资格忆苦思甜了,那么那些曾经收入好,工作好。受人羡慕的职工呢?就比如段飞宇父母这种,放在十年前,他们就是被人羡慕的那一群,然而到了今天,却一面不舍得国企的工作岗位,一面又不得不为了生计,在企业经营不善,不得不被停薪留职放大假的时候,为了讨生活,出去推着车子卖小吃。他们的心里面又会是什么样的一种心境呢?会不会有不甘?会不会有不平衡?会不会愤世嫉俗?这种情绪的流露或者言语的表达,又会不会对孩子造成影响?
那几个学生说起段飞宇的时候,用了很多的形容词,比如古怪,比如狂傲,比如让人害怕,虽然没有一个人否认段飞宇学习成绩在班级里面还不错,但是说起性格方面的东西,就都不剩下什么太积极正面的形容词了。
一个人的个性,当然有先天遗传的那部分因素,不过后天的生活环境,父母的教育和影响,也是另外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所以看到段飞宇家附近的这种环境,想一想段飞宇父母现在的这种境遇,包括戴煦也说过,段飞宇父母在电话里面表现的可以说是很不友好,会不会这一家子就都是带着戾气的人呢?
一想到饶海、张超他们那几个学生提到段飞宇手里曾经出现过木头人,方圆就总觉得这两者之间一定有着某种关联,到底是什么,她不敢猜测的太过具体,怕因为自己先入为主的观点,影响了之后的判断。
几经周折,停车问了几次路之后,戴煦总算找对了方向,不过最终他也只能把车子停在马路边上,然后和方圆两个人步行走过去,因为通向段飞宇家那栋楼的路况实在是很糟糕,路窄还不说,原本的柏油路经年累月的被车子碾来轧去,再加上冬霜雨雪,早就已经碎的乱七八糟,做一个坑,又一个坑,楼前面的空地就更窄了,骑着摩托可能还会比较好走,开车过去,就算勉强能够开进去,想要再退出来,恐怕都会比较困难,还不如走过去效率比较高一些。
两个人下车往前走了一段路,遇到了一个大水坑,好像是这附近哪里的污水井出了问题,导致污水回流,在路面上的一个大坑里面积了一汪水,脏兮兮的,还散发着淡淡的异味儿,戴煦和方圆是绕着边上,踩着之前别人铺在那里的几块砖头才勉强通过的,这个过程中有人骑着自行车过去,都得必须打从水坑旁边过,一不小心就会被甩了一裤子的脏水。
“段飞宇父母不是每天都得出去卖卷饼么,”方圆走过去之后,又回头看了看那个出入必经之路上的大水坑,“每天从这里来来回回,真是不容易。”
“是啊,为了生活,确实不容易。”戴煦点点头,叹了口气。
方圆知道他为什么要叹气,其实他也和自己有着一样的想法。只不过这样的结果一旦成真,对于这个已经举步维艰的家庭而言,打击几乎就是致命的。
毕竟都说孩子是一个家庭的未来和希望,更何况段飞宇还是这种学习成绩突出。会有这大好前程的这种孩子,对于一个清贫的家庭而言,这样的一个孩子,能够带给他们的希望,可就更大也更强烈了。
两个人找到段飞宇家。段飞宇家所在的那栋楼一共有五层,在这周围已经不算是最旧最破的了,而他们家住在二层,估计当初选择这样的一个楼层,也是为了方便段飞宇的爷爷和奶奶出入,毕竟老人家上上下下也很不方便,单元门早就已经坏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门框,外加两个锈的不成样子的折页留在那里,让来的人能够知道。这里曾经的确有过一道门,楼梯间里也很黑,水泥的楼梯台阶没有铺过任何的瓷砖,经年累月的被人走来走去,表面已经磨得十分光滑,就连楼梯的边缘都已经被磨得很圆润了,不再是原本的锐角,两个人摩挲着上到二楼,老实一梯三户的建筑格局,三扇看起来有点单薄的防盗门旁边都贴着春节时候张贴的福字和对联。还有很多层层叠叠的小广告贴纸,根本没有门牌号。
戴煦按照惯常的排序方式推测了一下,然后站在了中间那一户的门前,举起手来敲了敲门。门板不厚,敲起来有点空空响。
“来啦来啦!”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在门里面响了起来,由远及近,应该是听见了敲门声,就立刻迎了上来,脚步窸窸窣窣了一阵子。门锁吧嗒一声就被打开了,门开了一道缝,一个看起来有八十岁的老太太探出头来,好奇的看了看门外两个面生的人,开口问,“你们这是要找谁啊?”
“大娘,你好,请问这里是段飞宇的家么?”戴煦开口问。
“诶?你说什么?”老太太用手拢在自己的耳朵后面,“我没听清啊。”
“我说,大娘,你好,请问这里是段飞宇的家么?”戴煦知道是老人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背,就提高了音量又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