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可谓不多,布置也不可谓不周密,然而不管每天再忙,朱也总要抽出个把钟点往疗养院走一趟。
其实多半是见不到丹青,因为她一直守候母亲病榻左近,少有外出活动。
所以他也只是驾着车在外围兜几个圈,或者隔着围墙隔条马路熄了火远远看着那扇窗,吸完半包烟后调头离去。
朱也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样的荒唐行为应该终止。
瞧,只是一个略为漂亮的少女,她甚至不解风情。他对自己说。
然而身体不听大脑指挥,尚未摆脱繁琐工作带来的疲累,已经伸手取车匙打过方向盘驶往某地。
朱也胸口满是惆怅。
他爱颜丹青?也许。但似乎更多的,他只是同情少年贫瘠时候的自己。
因为贫瘠困顿陷于泥沼,是董元莛拉他一把给他机会,从此一脚踏入黑社会,从此身不由己。
原本就遥远的白衣飘飘的少年时代,这下越发模糊成了天地之隔的幻象。
朱也没有做过正常的少年,眼看又度过了大半个畸形的青年时代。他只觉得说不出的心酸与无奈。
没有甚么朦胧青涩的早恋。更加不晓得所谓真正爱情的甜蜜与芬芳。
身边不是没有美娇娥,但她们身上太多世故太多脂粉,脸上只余两孔深深黑洞,盛满风尘和欲望。
掸拂不尽的尘埃。深不见底的物欲。
朱也早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和生活期间的自己。怎么可能还爱上拥有这样眼神的女人。
颜丹青。颜丹青。
他在心里低低念这个名字,想起那个月光清冷的夜晚,和夜色中秀丽晶莹的脸庞。
她真的和她们不同么?
也许,也许只是因为那晚的月亮太亮,映得人通体透明,他才会以为看到了心中的女神。
可是,又有甚么分别呢?
朱也苍凉地笑。
一切都已经太迟。
一连几个日夜,丹青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母亲,却没等到预期中的惊喜。
“没关系,也许就在下一秒。”她觉察许姨的不安,反过来安慰她,“妈妈一定会醒来。”
丹青晚上在母亲床边搭铺安歇。
听到动静大约是在后半夜的时候,丹青倦得睁不开眼睛,勉力爬起近前过去,“妈妈,要茶还是要水?”
她忘记了母亲卧病沉疴,并非一时宿醉口渴。
静候许久没有回应,丹青脑袋猛地打个跌,撞到床沿,人一下子跃起。
“是,是,马上拿来……”
丹青清醒过来,房间里只有自己急促的喘息声,还有点滴瓶里一滴一滴药剂匀速落下传输的轻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