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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止处左手扣着珍珠的左手,抬起头来向如木看了一眼,他背心见血,轻轻掸了掸背心破损的衣裳,“如木公子风采翩翩,斐止处见了刚才公子示警之举,的确心存感激,但公子……”他挺直了背,那一眼望得正直,“好一个枭杰人物!”
牍含眉心微微一挑,不等如木回答,截口,“斐公子果然是知音。”一言未毕,他自阁楼一掠而前,在斐止处面前三丈落地,深吸一口气,他缓缓划掌,比划成慕容家“并刀”之手,“慕容牍含领教公子‘天机无极’,请赐教。”
斐止处看了他一眼,“你……”他似有深沉的遗憾,但不知为何却未说出口。他本显得安静而无特点,只是个在攻击面前方显得灵敏的人物,但说出这一个“你”的时候,斐止处有一分淡淡的悲哀之色,顿了一顿,他接下去,“来吧。”
好一个能隐能忍的人物!牍含“并刀”之掌出,“并刀空有”,第一式揽胸击肋,他“呼”的一声运掌如刀往斐止处颈项揽去,随即一记沉肘,扎扎实实的从慕容家“并刀手”第一式开始打。斐止处低头前扑,居然也从天机堡震堡之学“天机无极”开始打。
拳风呼呼,人影交错,衣袂激荡,如木在阁楼上凝目远望,似乎这呆板之极的一招一式的过招,比之他刚才的那一箭要来得精彩。珍珠手扣着竹筒里嗡嗡响动的东西,脸色煞白,也不知道是否要再把蛮蛰放出来,望着斐止处和慕容牍含的打斗,她自认武功不弱,却看得一片茫然。这样像喂招一样的比试,比之她想象的慕容兄弟要在武林大会之前整死斐止处,要简单却又复杂得太多了,她弄不懂这些名门公子的想法。
堪堪牍含一套并刀手打完,牍含倏然后跃,“斐公子果然是斐公子,”他脸色也不变一下,淡淡的道,“我不是你的对手。”
斐止处默然看着牍含刚才站立的地方,沉默了好一阵子,突然仰天一笑,“好心机!好风度!”
牍含点了点头,如木远远一声轻笑,“斐公子客气了。”
珍珠皱起了眉头,只听斐止处掸了掸衣袖,也不招呼他的马,似乎打败了牍含就打败了一切,大步向前走,她清吒一声,“弓箭手预备!”
“让他去!”牍含的声音几乎和她同时响起,他白衣如雪,一点尘土不沾,冷冷得他比珍珠更像中篱镇的主人。
“为什么?”珍珠呆了一呆,终于忍不住爆发起来,“你当我这东篱山是你慕容山庄的奴才不成?要如何便如何?我告诉你!”她一手扬起了那个竹筒,“本姑娘不欠你们兄弟什么,你们若不帮忙,就不要给本姑娘瞎指挥,当了这里是你们清高利落的名门府第!”她厉声道,“弓箭手……”
“等一等,”如木温柔的笑声依然动人,“莫着急,等一等。”
就在这时,斐止处已经走过了三丈箭阵,一转身,珍珠才赫然见到,他背心被怒天箭炸伤的伤口,那伤口不深,但是一片青紫,显然,那怒天箭上,不仅有炸药,而且有剧毒!珍珠倒抽一口凉气,心底想笑,脸上却笑不出来,好一个笑靥如花的慕容如木!他先给斐止处示警,挑开自己要施暗算的底子,而后他故作恩惠,逼偏箭尖,让斐止处对他疏于防范,这怒天箭出,不是要把斐止处一箭炸成血肉模糊的一团,而是,像慕容如木的微笑一样,只需要温柔的一点伤就足够了。
因为箭上有毒!必是剧毒!真正的暗算不是自己的,正是来自这个好心示警的温柔公子,而且,是当面的,一对一的,光明正大的暗算!这比什么都可怕!
怪不得斐止处受了一箭,要反过来赞道,“好一个枭杰人物!”
如木只出手一次,牍含跟着出手,他别无目的,只是与斐止处印证各自家传绝学,非常简单,他毫无其他意思。只不过,斐止处已经中毒了而已。他不认为这是一种卑鄙,在江湖上,只有赢了就活,输了就死这种规则。没有一个江湖人可以要求要在无伤无病的状态下才可以和人动手,面对最困难的情况而能赢,才是一个江湖人沥血的本色!赢不了就死,阎罗王不会理睬你有多少理由,可以让人辩解说,“我是因为不小心中了毒,我是又不小心生了风寒,最后不小心遇到强敌,他居然不守规矩要和我动手,结果我状态不好大败亏输,你放我回去下一次我一定割下他的脑袋来献给大王你当球踢……”
不公平,就是最现实的公平。牍含有他良好的家教,一套掌法打完,知道不能赢,就收掌住手,淡然言败。但是现实却是,斐止处中毒在身,这么一过招,毒入经脉,随血流转全身。牍含并非故意要造成这样的境况,即使是有故意,也是如木的算计,不是他的。
“慕容家的家规,救死扶伤,除强扶弱,乃我武者本分。”如木倚在楼头微笑,“一二三,珍珠姑娘,我们已经看不见人了。”他说的时候,正巧斐止处大步走过中离镇镇心,两边楼中的箭手不得命令不敢发箭。斐止处走过镇心,正处在弓箭手环绕的地方,而又偏偏如木已经看不见他了,他已经从阁楼那边走过去了。而自然,此时此刻,牍含站在镇前,离斐止处更遥远,自不算是,有什么人在他面前被伤被杀。
珍珠嫣然一笑,“怪不得斐公子要说两位好心计,好风度,害人害成这等手段的,珍珠在东篱山做了十八年山大王,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缓缓举起了手里的竹筒,对准遥遥的镇心,同时轻轻的笑,“原来害人,还可以害得很优雅,充满了让女人倾倒的风度……”
牍含闭嘴,充耳不闻。
如木只是笑,笑得有几分顽皮之色。
“射箭!”这边的谈话声那边已经听不到,珍珠一面说话一面留心斐止处走到了何处,他大步前行,似乎也知道自己毒发在即,走得很快,一走到珍珠预算好了的地方,珍珠提起真力号令出口,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
“霍霍霍”一连串箭响,万箭齐发,都射向镇心一个人,珍珠人影一闪,追了过去,她唯恐箭射斐止处不死,要用蛮蛰做万一之用。
如木站在阁楼上闭着眼睛听着。只听他身后的一些房子“噼哩啪啦”“夺夺霍霍”一阵乱响,接着珍珠一声尖叫,一阵更加混乱的声音“嘿”“啊”“哎哟”“你”“老天”之声不断,随即一声呼哨,马蹄声来,如木很清楚的听到,有个人上了马,那马是好马,马步轻松的奔走了。
“啊——啊——”是珍珠的声音,她在惨叫。如木睁开眼睛,眨了眨眼,“他躲进了井里?”
牍含负手而立,并没有看背后中离镇的惨状,他嘴边含着一丝冷笑,尚未回答,又一阵马蹄,有四五个人骑马而归,见到眼前的情景大吃一惊,“五妹,五妹你怎么样了……”
一个人大步走到牍含面前,“怎么会变成这样?斐止处人呢?难道你们慕容兄弟在此,都会让他上天入地跑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