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坤宫。
皇后的寝宫自然是六宫里最宽敞的,只是殿内装饰素雅,与延华宫的金碧堆砌、花团锦簇相比,倒显得有些不热闹。
皇后坐在榻上,身子依旧坐得端庄,只是在眉梢眼角处,还是禁不住透出些疲惫。
容汐跪在榻前,“今日香膏之事,奴婢未行禀告,擅自行事,连累娘娘受惊,是奴婢之失。”
皇后起身将她扶起,“说什么傻话,你有何错今日若不是你,本宫才是真真要被别有用心之人害去。”
“可是”容汐自责道,“奴婢还是没能真正的罪魁祸首受到惩罚。”
皇后自然明白她指的是谁,她唇边逸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这不怪你,除非证据确凿辩无可辩,我和她相比,陛下只会护着她。”
皇后以为自己早已把情淡,但没想到再说出口时,心还是会被拉扯地疼。
当初嫁给他时,他还不是皇帝,而她一颗真心相付,郎情妾意,一切还是最美好的样子。
盛文帝原名李盛,是南温开国皇帝李闻的侄子。因为与她联姻,李盛得到朝廷重臣也是她父亲徐知重的扶持,最终取缔李闻登基。
称帝后不久,盛文帝便纳一朱姓女子入宫封为美人。朱氏入宫后甚得盛文帝喜,甚至比皇后更早怀上身孕,诞下了皇长子李庭昭。
母凭子贵,朱氏很快便被封为贵妃,更得盛文帝宠,而皇后则逐渐被冷落,只是盛文帝碍于朝廷中徐知重的势力,仍旧尊她为后。
一年后,皇后诞下二皇子李庭绪。
虽失长子头衔,但李庭绪仍旧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也是太子的第一顺位。
皇后很高兴,虽然皇家情难忠贞,婚姻只磋磨了她一身伤累,但她仍希望也确信自己的儿子作为嫡子,会得到善待和重视。
可惜现实再一次让她失望了。
盛文帝久不立太子,对待李庭绪虽说不上坏,但也着实谈不上重视。而或许是宠贵妃的缘故,屋及乌,盛文帝对李庭昭倒是更疼些。
两位皇子长到十六七岁,朝廷劝谏盛文帝尽快立太子的呼声日盛。历来规矩多是立嫡不立长,更且贵妃朱氏是小门小户之女,
皇后徐氏则出自名门望族,朝臣几乎一边倒的跟随徐知重支持立李庭绪为太子。
这种时候,盛文帝却突然下旨将李庭绪下派至芜州治理水患,声称是历练其能力,暗中却利用李庭绪不在京中的几年时间,削弱朝中徐氏家族的势力,培植亲信,为立李庭昭为太子铺路。
只是盛文帝或许确实低估了自己儿子的能力,李庭绪出乎许多人意料的将水患治理的很好,比预计更早地回京了。
这导致最近一段时间朝中对于李庭绪的支持声又水涨船高。
“今日之事,贵妃与其说是冲着本宫来的,不如说是忌惮绪儿治水之功挡了她儿子的路。这宫中母子向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便是想通过抵损本宫来拉低绪儿声望。”
皇后的声音染上些哀愁,“怪只怪本宫无用,比不上她会讨陛下欢心,连累绪儿被陛下冷待,这些年受了许多苦楚。”
皇后从小被教导为人妻为人母要贤良淑德,所以她治理后宫也一向平和宽宏,不争不抢。即便贵妃恃宠而骄,皇后也不屑于使用卑鄙手段铲除异己。
如今她却有些迷茫了,自己贤良淑德了一辈子究竟是对是错,她可以不在意贵妃嚣张嘴脸,却不能不在意自己的儿子被人伤害。
皇后怅然,深深一叹。
她向容汐,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拍拍她的手有些愧疚,“跟着本宫这无用的主子,也连累了你。”
夕阳昏黄,漫过窗棂,容汐神思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突然想起七年前那次来玉坤宫,也是这样一个温柔宁静地有些落寞的黄昏,眼前的贵妇人也是这样将当时一身伤累的她牵到身边,轻轻拍拍她的手,道
“以后跟在本宫身边做事,不会再受那样的委屈了。”
只是今昔相比,贵妇人少了几分鲜活畅意,多了几分沧桑疲惫。
容汐跪下,跪在皇后的身前,望着皇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在奴婢心中,娘娘是最好的主子,奴婢此生,定当用尽所有,护您和二殿下周全。”
七年前的那个黄昏,她便在心中如此发誓。
那是她人生中许久未见的光,也是她唯一能追寻的,活着的意义。
离开玉坤宫后,容汐往刑正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