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带领湖州官员,浩浩荡荡走过山坡,这一片是湖州城外赤岚山,以山上遍植红枫,到了秋季一片火红如赤岚闻名,山下一大片平地临湖,景致清雅,地形开阔,向来是踏春的好地方。此刻那平地上已经起了好些秋千架,还划定了蹴鞠的地方,以及牵勾的绳索都已经准备好,还有一处架了好些大锅,那是要挑春开锅煮七草汤的地方。
历年湖州挑春节,刺史或者别驾都会亲自挑春,但是士大夫十指不沾阳春水,也就象征性由佐使拎个篮子,拿把剪子,按照安排好的老农指引,剪下七种野菜,就算与民同乐,其后的烹制七草汤,也就是别驾或者长史去拿个勺子搅合两下,自有专门的厨娘烹煮,反正那玩意儿清汤寡水的也没人喝。
所以今年,按照惯例,湖州府白林要将文臻往台上引请她高坐训话的时候,却见文臻手一招,她的丫鬟笑吟吟拎着篮子,篮子里头还有一些小型工具,不禁怔了。
“大人这是要往何处去?”
“挖荠菜啊。”
湖州官员们张着嘴,看见文臻带着采桑汇进了人群,蹲进了一群采野菜的老娘们中间。
妇人们急忙呐呐地要起身问好,文臻头也不抬,道:“这一片的荠菜好,肥嫩,快点挖,不然都归我了!”
妇人们都笑起来。
“大人,这苦丁菜太苦了,咱们都不吃!”
“这你可错了,这菜好,化瘀消肿,杀菌解毒,苦味大的菜一般都有这效果,不要怕它苦,用草木灰水煮开后浸洗,多换洗几次苦味就差不多了。”
“大人您连这个都懂!”
“傻婆子你忘了啊,大人是厨神!”
也不知道是谁从人群后经过,凉凉地飘过一句,“贱役出身,什么不懂?”
妇人们回头,人多,就看见一截青灰色的属于士子的袍角。
州学的士子们今天放假,好适当化解一下最近不断加深的黑眼圈。
有人愤愤地啐了一口,文臻就好像没听见。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百姓在挖野菜,士绅在游湖,士子们在放风筝和蹴鞠,仕女们在打秋千。
有人大步过来,往她面前一蹲,手中镶金嵌玉的佩剑往地里一撅,惊得一群大娘蹿出三丈,转眼跑个精光。
文臻叹了口气,道:“殿下,您这是得了哪门子失心疯?”
燕绝蹲在她身侧,用剑尖挑起一根破碎的婆婆丁,用下巴问她:“燕绥会陪你挖野菜吗?”
“不会。”文臻换个方向挖,“他会吃我挖的野菜。”
“但你能吃到我挖的野菜。”燕绝也跟着她换个方向。
他身后,一群湖州官员眼看刺史和殿下都蹲下挖野菜了,也只好都蹲下,也没带工具,拿袖子掩着眼撅着屁股东张西望做忙碌状。
“殿下挖的野菜每一朵都是破碎的,滋味不全,厨子不取。”
“你在暗示什么?”
“殿下觉得我在暗示什么,那就是什么。”
“文臻,你素来是个聪明人,为何这次这般不识抬举?”
“殿下错了,如果这次我识了抬举,我才不是个聪明人。”文臻拎着满满一篮子野菜站起身,貌似一不小心踩到了燕绝那因为太长而支在地上的剑柄,剑柄猛地翘起,装逼拿着长剑挖野菜的燕绝眼看剑尖忽然刺向自己的脸,惊得一跳三丈,然后才听见文臻施施然道,“要追,随你,追一次刺一次。”
燕绝:“……”
蹲了一地的湖州官员本来要赶紧追随起身,隐约听见这一句,赶紧又蹲回了原地。
还是继续做一朵蘑菇吧,不然被愤怒的定王殿下给当野菜挖了怎么办?
文臻挖完了野菜就去了做七草汤的那边,一路上百姓们都含笑给她躬身,然后走开一些,略带好奇地想看看刺史大人要做什么秀,文臻的人在那里起了一个小棚子,起了灶,将一口口大锅坐在火上,又端出好几个半冻上的瓦罐,张钺捋起了袖子,兴致勃勃地要来帮忙,无意中碰翻了瓦罐的盖子,里头骨碌碌滚出来一颗心。张钺吓得啊一声大叫,伸手就来推文臻:“你快出去!”
文臻:“啊?”
“有刺客!”
文臻好笑:“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