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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某一向才疏学浅,文武不通,怕是会辜负了田中大佐的信任啊。”
花清远可不觉得自己在这北平城里,有什么才名,他除了浪名远播外,就没有什么名气了。
“在下一向以为眼光独到,”田中浊三郎又说:“自己人的家里人,在下总是要给三分薄面的。”
那意思很好理解,如果花清远不从了他的意思,那花清远就不是他们自己人,那花清远的四哥也算不得家里人,反之,产生什么后果,他是不负责任的了。
“既然田中大佐这么看得起在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花清远自知这次躲不过,如今有事求人家,也不好气氛太僵,但他向来不吃亏的性格,让他极其自然地加了一句,“在下在家赋闲多年,手头一向吃紧,既然能到田中大佐手下工作,还请看在在下养家艰难,多给些薪酬才好。”
田中大佐看了看手里捏着的那只玉壶春瓶,嘴角抽了抽,这能叫生活艰难吗?
这回与以往每次,花清远去接花清迈回来不同,花清迈一句话都没有说,他早就因为受刑过重昏了过去。
花清远把一身是血的花清迈带回自己家时,已是傍晚十分。
家里的人,都等得急了,梁雪更是一天水米没进。见着花清远抱着一身是血、双眼紧闭的花清迈回来时,险些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去回春堂找张大夫过来,要上好的伤药。”
花清远一边吩咐着跟他一起进来的萝卜,一边叫守在门口的苦瓜去烧热水。
“四嫂不用着急,只是看着严重,并没有伤及内腑,寻个医生好好来治就是的了。”
花清远把花清迈放到床上后,草草地按抚了两句,由菊仙扶着跟在他身后的梁雪一句。
梁雪看着一身是血的丈夫,哪里还听得下花清远的劝抚,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流了一地。好在也没有又叫又嚷,只默默地坐在花清迈的床边,拉着花清迈沾着血的手,一句话也不说。
面对这种状况,花清远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他拉着程蝶衣的手,把程蝶衣拉到外间去。
刚到外间,程蝶衣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会这样?”
“这样已经算好的了,”花清远把自己都搭里的事,告诉给程蝶衣,却没有告诉程蝶衣宪兵队大院里,刚刚抬出来、惨状各样的几具尸体,“以后,你男人我,□本宪兵队上工了,谁再敢上咱家门口扔臭鸡蛋,你男人我直接送他们去宪兵队。”
花清远从来都是苦中作乐,天塌下来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应付的,大不了压死呗。
——死,也不能愁眉苦脸的死。
“你……你真答应了?”程蝶衣皱起一张俊脸,“你不怕……”
“我什么都不怕,”花清远一把搂住程蝶衣,迎着程蝶衣仰起的头,他的目光清朗而镇定,“惟心正就好。”
这句‘惟心正就好’,说得程蝶衣鼻尖一酸,把头倚到花清远的肩上,其实不管花清远做什么,他都愿意守在花清远的身边。他只是不想花清远受委屈。
回春堂的张大夫到了以后,给花清迈诊了脉、包扎了伤口,又嘱咐了几句要如何照顾才稳妥。花清远奉上诊金,叫小凳子亲自送张大夫。
花清迈是在第二日的上午,才从昏迷中醒过来的。小雪谁劝也不听,一直守在花清迈的床边。
花清迈睁开眼睛,就看到小雪睡在他的肩膀旁。他微微一动,小雪立刻抬头,哭肿如桃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线,却还不忘记问他,“哪里不舒服?”
花清迈只觉得嗓子干哑得像冒火一般,张了张嘴,怎么也没有说出一句来,只好像经历了一场生死,如今再见到妻子,双眼不自觉地湿润起来。
梁雪见花清迈流出眼泪来,她的眼睛也发起涩来,只是哭得太多了,泪都流不出来了。
正这时,刚吃过早饭的菊仙,端着一碗粥进来,见着花清迈睁眼睛了,惊道:“四兄弟,你醒了?”又冲着外面喜道:“四兄弟醒了,四兄弟醒了。”
外间守着的程蝶衣和段小楼,一个手里拉着一个孩子一个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一起从门口挤了进来。
菊仙已经把粥碗放到小桌上,轻抚胸口,“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又催促着梁雪,趁热把粥喝了。外面灶上,还有给花清迈热着的鸡汤。
花清迈嘶哑着嗓子,好一会儿才说出,“老……老六……老六呢?”
他这一问,满室的寂静,谁敢告诉他,今天花清远已经去日本宪兵队上班去了。
最后还是小雪抹着眼睛说:“迈哥,以后万不可再浮燥做事了……”这次能把命捡回来,实属侥幸了。
花清迈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疲惫地闭上眼睛,抿起的唇却带出一抹坚毅来,——说心里话,他并不后悔的。他是可以为了自己的国家献出这条命的。
在一家人都为了去日本宪兵队报道的花清远担心时,花清远却并未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不适应的,又不是抓他来喂狼狗,
日本宪兵队里不只他一个中国人,他的到来,田中浊三郎还特意为他开了一个小型见面会,面对着一屋子心怀鬼胎、皮笑肉不笑的汉奸鬼子,花清远笑得很自如。
随后,田中浊三郎把他按排到了,距离田中浊三郎办公室不远的一处单间。以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翻译的身份,还能捞到一处单间,花清远表现得很惶恐。
等着花清远他们都出去后,田中浊三郎与留下来的他自己的亲信小井少佐,并肩站在办公桌幕布后面,那张北平城防图前,指点了部属后,田中浊三郎示意小井可以出去时,小井却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