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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又说:“此事本来与环儿无关,可是,林姐姐客居咱们府里,远来是客,就是比咱们自家的姐妹多得些尊重呵护也是该的,这都是老太太太太平日都是刻意交代了的。可是这狗奴才偏要阳奉阴违,背地里践踏老太太太太待林姐姐的一番好意,环儿实在看不过去,才出手教训她的。”说着,贾环又作了一个深揖,道:“这一次环儿一时意气打了太太的陪房,失了主子爷们的尊重,任凭老太太太太责罚。”
林黛玉听着贾环在请罪,连忙从贾母怀里抬起一张满是珠泪的脸,说:“环儿弟弟原是为我鸣不平来着,老太太要责罚他的话,却叫我心中何安?”
贾母心疼莫名,轻轻地婆娑着黛玉的背安抚着,最后脸色森然地说:“环儿做的原没错。狗奴才如此行事,随便谁都教训得,不独环儿。环儿不仅没错,我还要重重地赏他。至于这狗奴才嘛……”
周瑞家的一听这话的苗头就不对,又不敢再争辩什么,只将自己的头往地上碰得山响,嗑出血来,好不骇人。
贾母既然是下了决心的,哪里会可怜她?口中一点不带含糊地发号施令着:“将这狗奴才先交与二门去打四十板子,然后阖家都迁去乌头山那边庄子上,以后再不许上来了。”
周瑞家的一听,为了几句闲话落了不是,自己居然要被举家撵到边远的庄子上去,一家人的油水肥差事都全没了,不禁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16章
看着周瑞家的被拖下去,不光是王夫人一向面瘫的脸色变得有些精彩了,就连在场的王熙凤并贾府三春、薛宝钗、林黛玉等人都各费思量,看向贾环的目光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贾母目不转睛地看了贾环一会儿,发现这一向没入她法眼的孩子居然长成现在这样了,模样的俊俏可人之处不让宝玉,难得的是说话行事不卑不亢、进退有据、一丝儿规矩不乱,投向人的眼光也是落落大方,一点子这年纪的孩子常有的怕生忸怩的形态都没有,着实像是个将来有大出息的孩子的模样,这一点却又高出宝玉去不少。贾母到底是一家之祖母,见了子孙这样岂有不高兴的?便笑出一脸慈祥来,对贾环说:“环儿,来,到我这里来。”
贾环走到贾母身边,贾母又端详了他一会儿,点点头,道:“是个好孩子。”
贾母转头对身后的鸳鸯说:“去,给我拿那一日收到箱子里的那一件波斯国的玩具,还有那一件昨日人家送来的银狐轻裘披风来给环哥儿,我原说了要赏他的。”鸳鸯忙答应着去了。
贾母又望着贾环笑道:“你现在和你二哥哥一起上着学堂,觉得功课还吃力吗?”
贾环见她难得的一派慈祥,便也笑道:“自是不如二哥哥那般轻省,二哥哥博闻强记,但凡课业,他看一遍就记住了,我则要看好几遍。”
贾母听贾环说话识趣,还知道不露声色地恭维她的心肝宝贝贾宝玉,这一份眼色真是难得的,那刮目相看的喜悦之情又多了几分,脸上越发慈和了起来,又说:“课业辛苦益发要注意身子。凤哥儿,你以后多看顾着些环哥儿,他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大,每日的分例菜之外再加点什么补身子的。”
王熙凤也忙着答应,再望向贾环的时候面上已是笑意盈盈,贾环也只好微笑以还。
唯有王夫人的面色略略僵硬,不过不刻意留心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看着夜色笼映,王熙凤便笑着说:“不知不觉都这早晚了,咱们也该‘聋子放炮仗——散了’吧。不然,老祖宗这会子劳了神,明儿又该闹脑仁儿疼了。”
贾母亦笑着说:“是了,他们这些早起要读书的人也该歇下了,不然,耽误了课业,明儿背不出书来,要在心里埋怨我这老婆子不知体恤了。”
贾环知道这是一句玩笑话,而且在场的读书人只有两个,就是贾环和贾宝玉,贾宝玉不开口,贾环便也不好说话。要知道接上这话是容易,但是,他贾环一贯是不太在贾母跟前的,贸然接话就显得他贾环因为遽然得宠而变得唐突和没有分寸,说不准要叫这在场的一众人精们笑话,只好不做声。
倒是一旁的林黛玉开口了,替贾环解围,道:“环儿弟弟这么聪明,课业还不是跟玩儿似地?倒是不劳老太太挂心。而且,他也肯定和我们的心是一样的,巴不得和老太太多玩乐一阵子呢。只是——老太太有了春秋的人,经不得我们闹的,不如今儿先回去,改日又来讨老太太喜欢。”
贾环感激地看了林黛玉一眼,黛玉只是笑了笑,垂下头去,比贾母屋里挂着的仇十洲的画儿上的花儿还要静美。
临到出了门,贾环恰好和黛玉同时出门,只见黛玉眼波流转,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你了。”
贾环略有些羞愧,说老实话,他今儿算是耍了个花招,利用了黛玉。他本意是要为赵姨娘出气的,可是,赵姨娘受辱与否,这屋里的人谁会在意?说一场闹一场也不过与人“徒增笑耳”。可巧叫他遇上了周瑞家的被背后嘀咕黛玉的坏话,这才灵机一动,借题发挥。
这里人多眼杂,不好多说,贾环也只得回了一句:“林姐姐客气了,我不过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而已,何劳姐姐挂齿?”
黛玉笑了笑,不再说其他的,出了门,和贾环道别走了。
贾环沿着走廊慢慢地走,一边走一边想心事,忽又听见后面有人在唤着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王熙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