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大帐中,寨桑坐在案前愁眉不展。
今日首领奥巴台吉与众人议事时,说到从察哈尔得来的消息,林丹汗麾下十名台吉率部众投靠大金。林丹汗得知此消息大怒,扬言要惩罚与大金关系暧昧的蒙古部众。
漠南蒙古各部族中,除内喀尔喀外,只有科尔沁同大金关系最为密切。内喀尔喀尚且算被迫依附,科尔沁则是主动结交,林丹汗这话显然是对科尔沁说的
当初主张结盟金国的正是寨桑父亲莽古斯与其叔明安。明安与莽古斯更是先后把女儿分别嫁与哈赤和皇太极为侧福晋。
眼下金蒙关系尚未明朗,面对林丹汗的怒气,奥巴显然还没有拿定主意,但现下所有矛头都直指莽古斯这一族,寨桑作为首领参谋更是压力颇大。
大福晋博礼精心打扮妥帖后,小心翼翼奉上奶茶。见寨桑满脸焦虑,她温声道“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若是方便,不如同我说说,我虽然没什么智慧头脑,但也好给爷排解排解。”
寨桑与博礼夫妻多年,博礼也是科尔沁族内格格出身,这事并不需要隐瞒。
他接过奶茶道“还不是那林丹汗,他正在气头上,怕是要对科尔沁不利。”
博礼试探问道“可是咱们科尔沁做了什么事惹得林丹汗大怒”
寨桑揉揉眉心叹气道“还不是为了大金阿爸主张投靠大金,把哲哲都嫁过去了,现在可好了,林丹汗不满科尔沁主动结交大金。”
博礼想起当年把哲哲送走的场景,心中一动。她眼珠一转,缓缓开口“爷,你说的这些大事我并不懂,但我听来却觉得咱们除了嫁过两位格格去大金,旁的并没有什么错处。”
寨桑一愣“怎么没有错处这不就是亲金之举吗”
博礼面上作出单纯的样子反问“可咱们同大金相邻,结下姻亲本就正常。再说,同咱们结亲的蒙古部落也并不少,却并没见到科尔沁同哪个部落格外较好。”
寨桑听了这话一时陷入思考。
博礼偷偷观察他的反应,继续暗示“莫不是那林丹汗是对科尔沁没有同他联姻而有所不满”
寨桑细细想着博礼的话,忽觉也有些道理。科尔沁过去虽然同大金约定共同抗明,却算是被迫,对林丹汗所部察哈尔更是不存在敌对关系。如今林丹汗为求赏银而结盟大明,对科尔沁的不满,不过是因为科尔沁没有出手相帮,更没有任何示好。
只是联姻
“林丹汗并无子女,咱们这边也只有哈日珠拉年岁和身份都合适了。”寨桑低头犹豫道。
博礼立在一旁,嘴角瞧瞧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她当然知道林丹汗没有女儿,否则这联姻一说出来也很可能会变成寨桑求娶,最后反而威胁自己大福晋的地位。
“哈日珠拉”博礼故意停顿迟疑,“这孩子倒也快十三了,已经是可以出嫁的年纪了,是我疏忽了,竟也没有多帮她物色人家。”
“是啊,她都这样大了。”寨桑不由感叹,“不说你,我这做父亲的也没想到。”
博礼见寨桑语气似有不舍,心中着急,又出言暗示“爷,我倒想起来,去岁大祭司还说哈日珠拉将来会给科尔沁带来恩泽,这可是说她的婚事”
寨桑经这一提醒也想起了“是是是,这孩子平日里也没个动静,我倒是疏忽了”沉吟片刻,又自言自语“难道这恩泽,说的是嫁给林丹汗,免去战争灾祸”
博礼见寨桑沉思,嘴角笑意不自觉加深。她心知目的已达到,只等寨桑自己再理清楚,就能把讨厌的哈日珠拉送走,便悄声退去,吩咐婢女在外候着。
翌日清晨,寨桑坐在床榻边由着婢女伺侯梳洗。见博礼挑帘进来,便吩咐道“今日你便把哈日珠拉唤来,先说说咱们有这个意思给她寻个人家,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我也即刻就同阿爸商议此事。”
博礼忙低头掩住欢喜,恭敬应是。
等寨桑一走,她便坐在镜前细细打扮起来。她从来就不待见哈日珠拉这个孩子,就像自己不喜欢哈日珠拉的母亲一样。
想起那已故去的亲姐姐,她到如今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姐姐从小就是她心头的刺,自己处处努力,百般讨好,阿爸阿妈却总是把慈的目光放在姐姐身上,就连自己千方百计嫁的寨桑,也总是更偏姐姐。
好不容易,她的姐姐,大哈屯难产去世,她才算等来了好日子。
想到这,博礼眼中突然蓄满泪水。姐姐哀怨、失望和难以置信的眼神突然浮现。
她伏趴在地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地,冷汗直流,眉目因疼痛蹙在一起。
“博礼,你你为什么”她在地上挣扎,似要爬向她。
她脚下仿佛生了根,三步远的距离仿佛一条鸿沟。她呆呆的着姐姐挣扎,晕倒,再着鲜血渗出,附在青草上格外刺眼。
她突然抱头蹲下“不不要怪我我不是有意推你的,不是”
她跌跌撞撞跑向主帐“快来人快姐姐我见她一个人倒在地上”
姐姐再也没有醒过来,却成了博礼十几年的梦靥。
哈日珠拉,那个孩子,长得那么像她,怎么能不让她心惊她的布木布泰,再也不该像自己一样被忽视,被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