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府上很快接到汗王命令,眷属们纷纷去往汗宫听汗示下。
四贝勒府顿时倾巢而出,各方主子面带严肃忧虑,匆匆而行,掌事的丫头小厮也都跟了去。海兰珠拉了个门房上的掌事问了问情形。
原来汉人不满剃头令,更不满女真人掳掠财物人口,向辽阳城内的水源投了毒,已有人因误饮身亡的,而牲口也因此中了毒,死去不少。
海兰珠心下骇然,来水源没有确定无毒之前,都不能再饮。冬季将至,大金本来就是物资匮乏的时候,如今豢养的牲畜亦出了问题,来哈赤又得为冬季物资头疼一阵,这样一来,又得侵扰明金边境的百姓。
哈赤不能善待汉人,汉人不愿屈服异族,这两方对峙,真是谁也不能好过。
汗宫里,大金汗居于高位,底下人战战兢兢,乌泱泱跪了一片。
哈赤喝道“汉人欺我女真已久,我留其不杀已是格外宽待,谁知他们竟恩将仇报,往河流井水中下毒”
话音落下,再无人敢言,唯大妃阿巴亥柔声道“大汗息怒,这些汉人该给些教训才是。”
哈赤不置一词,转而拍案怒道“老八”
旁人或惊惶无措,或幸灾乐祸,皇太极一一在眼里,不动声色应道“儿子在”
“这投毒之人可是镇江逃来的,我记得镇江那地上回就是你带兵去解决的,如今留下这么个祸害”
皇太极低头不语,镇江的确是他去的,但同去的还有阿敏,却不见问责,显然是指责他亲汉。
“这城中内务也都归你管,你实在是失职”顿了顿,又道“听闻前阵子你自己府上都出了投毒案,连你嫡亲的儿子都护不住,可见你一向疏忽大意”
跪在身后的乌拉那拉氏突闻此言,眼里迅速蓄泪,瞥见身旁哲哲一瞬间的心虚与害怕,不禁有些悲哀又有些快意。
皇太极磕头道“儿子知错,请父汗责罚”
前面连声问责,众人皆以为必要有降职罚俸的惩罚,谁知哈赤话锋一转,语气渐缓“如今用人之际,我就不罚什么了,你将功抵过,明日便领兵三千去镇江吧。这回不解决好,你自去领罚。”
好容易过了两个时辰,众福晋们才领着回来了。
海兰珠远远瞧见乌拉那拉氏走在正中被人群簇拥着,哲哲走左侧。二人皆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尤其哲哲,脸色惨白,有些魂不守舍。倒是乌拉那拉氏,脸色疲惫,不苟言笑,只是那紧抿的唇角似并未如哲哲般忧虑,仿佛有些隐忍的快意。
海兰珠心下纳闷,只见哲哲躬身行礼,乌拉那拉氏冷哼一声便领着扬长而去了。
这一阵忙乱,倒是没见着这府里的男主人皇太极。想来哈赤正有事与众贝勒大臣们商议。
海兰珠舔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辽东秋冬寒冷干燥,连续两个时辰滴水未进,这滋味实在也不好受。
不知道这问题什么时候解决。海兰珠行至后厨,拉了个小丫头问道“这饮食怎么说,主子们可有示下”
那小丫头摇头晃脑“未曾,说是等贝勒爷回来呢。”
海兰珠立刻泄气,皇太极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往日入宫议事,没一两个时辰是没法回来的。
天色渐暗,原本亮堂堂的院子里点上昏黄朦胧的灯。海兰珠一边百无聊赖的乱逛,一边拼命想着望梅止渴的典故,催眠自己刚刚喝了一大杯水,现在一点也不想喝水。
“大汗虽震怒,对爷却未有任何处罚,不过着贝勒爷与阿敏贝勒一道往镇江平乱,已是格外开恩。”
隐约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却是熟悉的汉语,字正腔圆,略带辽东地方音,想来是个汉人。
“我也知晓,只是光平乱终不是办法。汉人心怀仇恨,有了一次投毒,一定会有照样而行的人,唯有安抚与仁政才是解决之道父汗今日亦说,如今大金西有蒙古,南有大明,外患堪忧。可现在连内忧也没法平”
这不是皇太极的声音海兰珠有些恍惚,大半个月没见,想在脑海中勾画出他的样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话音渐渐低了下去,四周恢复寂静,方才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模样却突然出现在眼前。
海兰珠怔怔望着突然行至眼前的皇太极,他身边跟着的人早已消失不见。颀长的身材,坚毅的面目,深刻的棱角,深邃的眼眸,慢慢与脑海中那个模糊的影子重合。
心中的彷徨又慢慢涌起。自她从那柴房中出来,两人便仿佛生了些隔阂。皇太极忙碌得不见人影,每日深夜回府,也再不招海兰珠侍。此刻突然见到,有些忐忑无措,更有难以克制的莫名的喜悦在翻滚。
一声嗤笑打破了凝固的空气。皇太极冰冷的面容仿佛一下子融化了,深邃的眼眸里也有了些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