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怃缓缓松开双手,湿透的纱布刺痛着伤口,少年睫毛挂着泪,眼睛红的如玛瑙一般,泪痕满面,他茫然的眨眼,不适应突然的亮光。
祁怃从袖中掏出一方净帕,递给沐景琅,不示意不言语,只是递给他,等他接了之后,祁怃起身背过身去,给他整理的时间。
"苏惑于我有旧交,他很是心疼你终日沉溺于苦海中,所以他找了我,让我有机会劝劝你,人在苦海中是浮不上来了的,苏惑顾及你得情绪不会说重话,我不同,我要告诉你的是,你溺死在海里,三十七人就白死了,你沉在仇恨里,你父亲兄长教你的论理就白教了,你狠辣残酷之间,想想你温柔似水的母亲跟嫂嫂,她们会失望恐惧的看着你,当你拿起鞭子审讯的时候,你是在问他案情,还是在鞭策那个西域人。"
猛的一声重锤落地,砸的沐景琅的心脏稀巴烂,捣碎肠子跟肺腑,沐景琅仿佛五脏俱烂,被人赤裸裸的扒开展示在祁怃面前,他恐慌着,颤栗着:"不是的,不是的,我是在审讯,我在审讯,我……我……"
祁怃双手抱胸,透过罗窗看向朦胧的月亮,声音残忍至极:"你充满恶意阴狠的滥用极性,究竟是手段高明还是心有所图,你在泄,你在愤恨,你很那些思域人,同意,你也很那些走掉的沐府人,很那些欺负你年纪小,盗走你家里财产物件的伪君子,你痛恨当小乞儿下三滥的时候人们的怜悯嘲笑,你还是想要当少爷,是吗?沐少爷!"
沐景琅双手抱头,浑身颤抖着,呢喃自语:"你别说了,不是的,是他们欠我的!"
祁怃转身了,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像踩在沐景琅心上,冷然的面孔上,透出魔鬼的气息:"你是自私的,阴暗的,恶毒的,嫉妒的,你还是你吗?你还是沐炀吗?"
提一把凳子坐到沐景琅面前,狠狠掰开他自我保护的双臂,猛的钳住他的下巴,手指用力,逼他睁开眼:"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是谁,看看你自己是谁!"
"啊!……啊!……"沐景琅挣开制皓,惨烈的尖叫。
祁怃淡定的盯着他嚎叫,内心又埋怨起了苏惑,怎么把沐景琅养成这个疯狗样子了,一个温离养出来一个自卑性子,一个苏惑养出来一个疯批性子,十年前要自己收尾,现在还要自己收尾。
慢慢的,沐景琅的嚎叫声音轻了下来,他不住的颤,眼睛因恐惧瞪的庞大,口齿不清的嘟囔着些什么。
祁怃等他冷静下来,探出左手浅浅的把他扶靠在自己膝头,指尖有规律的轻抚他的耳后,一下又一下,抚慰他的痛苦。
他在听到苏惑说了沐景琅点身世后,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了一个半高的幼童,左脸鲜血淋漓,右脸泪痕满面,几乎像石像一般站在院中,看着尸横遍地。
他是见过沐炀的,在他家破人亡的那一夜,准确来说,是祁昇见过。
三月出头应是春季了,可是那天却罕见的下了近年来最大的一场雪,大雪是从戍时开始下的,旭日刚落,满霞刚散,丝丝墨色子穹顶汇聚,噩梦开始了。
刚满十六的祁昇还没入江湖,他当时刚被老头丢到梧桐山历练回来,恰巧在里粿城只有五里的破庙内跟老头子围着篝火吃烧鸡,一人一只烧鸡啃的香喷喷,在他那只烧鸡啃的只剩下一个鸡头的时候,祁老头突然莫名的说了一句:"小七,你以后想做些什么?"
祁昇的眼睛亮晶晶的,鼻翼散着油光,他笑容大大扬起,笑得灿烂:"我想当闻名于世的大侠,我想惩恶扬善,拯救苍生!"
祁老头很罕见的顿住了,这是他最后一次问起小七想要做些什么,想要当什么样的人,他的脸掩在虎皮褐色的烧鸡后,让人看不清表情,他嗓音莫明沙哑,他说:"好啊,今天,今天为师正是为你赐名,祁昇可好,旭日东升,生生向荣,赐己登天之能,予万物以生的希望……可好啊?"
最后三个字有些颤抖,但沉浸在有名字的喜悦中无法自拔的祁昇并无现异样,他开怀大笑,不住的点头:"好啊!好啊!"
"我有名字啦!我叫祁昇,我要做顶天立地的大侠,我要拯救苍生!"
祁老头始终没有抬起头,火光氤氲之下,祁老头的声音也显得缥缈了:"今年六月武林大会上,就是你入江湖的时候,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祁昇意气风的起身一摆披风,眼中满是自信:"当然了!"
夜色有些深了,祁昇充满少年气性的豪言壮志如寒冰刺棱狠狠扎进祁老头耳中,他紧阖双眼,喉头攒动:"哪怕这世间并不如你所愿吗?"
突然一股寒风袭来,将篝火吹的忽隐忽现,冷风也吹散了祁老头的尾音,祁昇不解的看着啃着烧鸡的他:"什么不如我所愿?你再说些什么啊?老头?你不是一直告诉我人世间是最美好的吗?"
寒风停了,焰火又窜起一截,祁老头摆摆手,说:"没什么,粿城今晚或有异样,你去看一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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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祁昇走后,祁氿缓缓睁开双眼,黝黑的眸中尽是混浊跟晦暗,他的眼神追着他的小徒儿小七走了好远,直至看不见。
三月初九,大雪,祁昇快马加鞭奔向粿城,迎来了他人生中,第一个重击。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祁昇紧握着手中的风笙剑,目光凛然,如刀似箭,狠狠的又不解的盯着他面前的十七个黑衣人,他们守在粿城外,而城墙之上,并无守卫官兵。
那十七人或握刀,或举剑,无一人点燃火把,只有莹莹月光照亮,但祁昇还是看见了,其中有两人握着的是官刀,还褐色衣角落出,像是临时被拉上来充数拦他的。
祁老头教过她,即使每个城的官刀都是有区别的,但是样式都大差不差,都是要从阜京皇城经过审批铸造运过来的。
祁老头说过,习武者惩恶扬善,不杀人只伤人,杀人要交给官府刑堂,他牢记,致使解决这十七人废了些时间,等他进到粿城之后,现已然有几户人家被屠了,而自城中最大的一处沐府,此时火光冲天,哭喊咒骂声传了几里。
他来晚了,他来的时间刚好阻止一个西域人的大刀捅向床底,那里藏着个小男孩,他知道,那些西域人也知道。
可能是他一人战十七鬼,官府才不情不愿的派人围剿暗杀小队,正好只留下了沐炀一人。
当时,他看着那个十岁的孩子,呆滞的站在满地血肉残肢中,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他矗立于屋顶后方,隔着大雪都看清了那些府兵眼中的嫌弃,厌恶,唯独没有怜悯,痛心。
那时的祁昇第一次明白了,祁老头所说,人心难测是何含义,沐家太过如日中天了,展的迅令别人恐慌,垄断了周边八城的四艺业。
三月初九,大雪,粿城屠杀,沐家家破人亡,这是一场针对沐家的屠杀,有人跟西域人联手,端了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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