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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今没有修为护身,穿成这样会生病的。”聆渊握着他的手腕,只觉得掌心下一片微凉,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对方手腕内侧细嫩的皮肤。
澜澈下意识闪避了一下,却被聆渊得眼神牢牢钉在原地,忍不住偏过头问道:“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妹妹。”
“……”聆渊顿了顿,伸手揽着他往王座上带,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抿着嘴轻笑。
澜澈介于少年和青年间的削瘦身体被聆渊强壮有力的手臂搂在怀里,仅仅一臂便能圈住他整个腰际,不用刻意垂头鼻尖就能嗅到他身上冰雪一样冷冽的香气,聆渊一扬眉毛,心中满意极了。
“你笑什么?”澜澈皱了一下眉,状似不经意地撇了一眼同样好奇地看着他的梅疏影,像是强忍着什么情绪,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忍住,阴阳怪气道:“你那贵妃母亲真是老当益壮,离了前九幽王便无缝开启第二春。孩子如今都这么大了,委实令人倾佩。”
“你编排我也就罢了,我的母妃哪里招惹你了,不可对她不敬!”聆渊板着脸拍了拍澜澈的脸,“何况你我大婚后,你也需唤她一声母妃。”
澜澈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喊霜靖河母妃,倒不如直接杀了他。
悄悄对梅疏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聆渊这才缓缓开口:“梅疏影原是照顾母妃的贴身女官,母妃刚离开九幽城的时候,身体状况很不好,疯病也越发严重,过往许多事都不记得了,有的时候甚至连我都不出来。梅儿做事细心周到,很得母妃欢心,母妃有时甚至会将她认作自己的孩子,我便索性封了她当公主,和母妃母女相称罢了。”
“病情越发严重了吗?”澜澈在聆渊怀中微微垂下头,额前细碎的头发挡住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厉光。
那真是太好了。他想。
霜靖河的下场和澜澈一开始所预想的不太一样。九幽城先王君震鳞毕生所愿便是一统魔域七十二城,为此不惜将城中地脉之力逼上极限,甚至不惜引外域势力入侵。然而他的宏图大愿却被他和霜靖河的亲生骨肉摧毁。若非君聆渊篡权夺位,九幽城各魔域间的矛盾也不会因此爆发,最终导致九幽城一分为二,更不会加速九幽城地脉衰竭,逼使君震鳞不得不身殉地脉,一代魔域霸主,从此回归虚无。
君聆渊试图篡权夺位后,君震鳞震怒非常,几度意欲诛杀君聆渊母子二人。可惜这个时候,他平日里最不被重视的幼子早已羽翼渐丰,再不是昔日可以被他随意打杀的幼童了。
彼时恰逢九幽地脉衰竭,君震鳞不得不燃烧自身修为填补地脉,更是再也没有机会顾及君聆渊,可他对霜靖河母子的怨恨却到死也没能平息。
澜澈永远记得九幽地脉枯竭、整个九幽城濒临崩塌的那一日。
忽如其来的强烈震感从地底深处窜出,就像是一阵无形的巨浪袭卷而过,毫不留情地吞噬城中万物。
日月骤然无光,往日平静的地底忽然传来巨兽嘶吼般的巨大响声,铺天盖地的巨力掀翻城中建筑,奢华美丽的烛龙王宫分立南北大道两侧,在摧天毁地般的灾厄中摇摇欲坠。
许多弱小的魔族根本来不及反应,上一秒刚露出懵然无知的惊愕神情,下一刻便被铺天盖地的黑暗蒙住了双眼,和九幽城的断壁残垣一起永埋城地,化为齑粉。
君震鳞携着君宸玄,表情肃杀沉冷,一步一步跨过整个九幽王宫,登上千余级魔灵石长阶,无言地站在四海靖平殿前。
城中一片漆黑,时不时有璀璨的金光升腾而起,在半空中由明转暗,如同被暗夜吞噬的星辰最终消散在二人眼前——那是城中数以万计陨落的魔族生灵。
魔族不生不灭,力量散尽后会化为烟尘四散,每一点烟尘都承载了原主的一片灵魂、一缕记忆,千万年后若有机缘则可再聚成魔。但是又有谁能熬得过千万年的时光,又有谁有那个耐心,一点一点拼凑起过往的记忆直到重返人间呢?
君震鳞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些金色的烟尘,瞳孔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漆黑。月影西坠,正在在崩塌的九幽城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冷寂。
“父王莫要忧心,会有办法阻止地脉进一步衰竭下去……”君宸玄站在他身侧,口中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不会有其他办法了。”君震鳞摇头,乍起的长风吹起他半束的长发,魔域七十二城中最为强悍的霸主容颜分明维持再壮年时期的顶峰状态,宸玄却在他成熟英俊的面容上看见了疲惫和苍老。
片刻后,君震鳞平静地闭上眼:“宸玄,我要把这座城交给你了。”
“父王,这是何意啊?”
“要让地脉稳定下来,说简单也简单,除了掠夺他处的力量外,上古仙魔时代一路传承至今的烛龙血脉之力也能够做到。”
宛如晴天霹雳在耳边炸响,君宸玄愕然回头,惊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父子二人缄默无声对视良久,君宸玄才恍然回神,竭力劝阻道:“父王,还没有到这种地步,再等等……再等一等或许事情会有所转机。”
“你我心知肚明,如此情形绝无转圜余地了,外拖下去,只怕以本王一人力量都不足以挽回了。宸玄,本王不记得曾教过你行事拖泥带水、瞻前顾后,你懂我的意思吗?”
宸玄上前一步,目光哀戚,还想劝阻却不知如何开口,他比谁都要清楚明白,父王一向说一不二,他一旦做了决定,便再无更改可能。他心系九幽,可以为了九幽城手染鲜血、牺牲他人,也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了九幽城的存亡牺牲自己的性命。
“看好了。”君震鳞一弹指,赤金色的灵力自指间逸散而出,刹那间化作一片火红色的气海席卷整个九幽城。
“用血脉之力催动这个法术会燃烧施术者的修为,本王撑不了许久,宸玄,你只要这一次机会,必定要看清楚,若地脉再次衰竭,唯有你能施展此法挽救九幽魔域。”君震鳞眉峰一颤,源源不断的灵力被血脉之力逼出体外,在虚空中燃烧,化作红色的气海汹涌而去。
“本王此去,再无相见之日,宸玄九幽城就交给你了,代本王护好它……”
君震鳞的声音洪亮,身体却随着灵力的燃烧飞快变得模糊,眨眼间几乎已成一道浅浅虚影。
君宸玄双膝跪地,膝行着上前伸出手去,指尖却无力地穿过君震鳞的虚影落在虚空之中。
“父王……我……”他无力地垂下眼睫,双手交叠在面前的空地上,向着君震鳞重重扣了下去。
“儿臣遵父王令。”
君震鳞的虚影闻声侧目,深深看了他一眼,纯黑的瞳孔中隐隐含着欣慰的笑意,他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忽闻远方传来女子尖厉得近乎恐怖的叫声。
“王上!”霜靖河披散着墨色长发,脸上的妆容被泪水洇开。不知是谁告诉了她君震鳞的打算,疯癫已久的霜靖河神智难得清明,一路从烟波浩渺向四海靖平急奔,终究在君震鳞完全化为浮尘前赶到,凄厉地哭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