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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如今被澜澈视若珍宝的小团子在聆渊眼中就属于那种既称不上漂亮,也谈不上聪明的娃儿,绞尽脑汁也只能勉强夸一句“精神”。
澜澈感受到了他的糊弄,蹙着长眉不依不饶道:“这算什么?你重新说,他到底好不好看,像不像咱们!”
聆渊哭笑不得,从澜澈手中接过他们的骨肉,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小崽子小小皱皱的一团,只能囫囵看出一个轮廓,硬要看出个所以然来实在是太为难人了。聆渊有些无奈,刚想违心夸一句好看,就见掌心中的小家伙忽然动了动,把脑袋往头顶的鲛绡中瑟缩了一下,只有下半张脸暴露在空气中。
那副模样冷不丁就让聆渊想起闯入王城又被他关入禁殿的黑衣少年。
他看了澜澈的记忆,自是明白那少年就是当年差点死在自己利刃之下的亲生骨肉,心中五味杂陈,纷乱至极,既欢喜又悔恨。欣喜这孩子终是来到世上与他相见,又恨当年自己愚蠢的行为让这孩子的身体毁损,不得不附身他人尸身之上,百年来饱受**残缺之苦。
聆渊望向掌心幼弱的小崽,眸光一下子柔和了许多。如今想来,眼下这孩子虽未长开,但精致小巧下巴隐约与那黑衣少年完整的下半张脸有几分相似……
“好看的。”终于,他拉起澜澈的手,一字一划写得认真而专注:“他和你小的时候一样妍丽可爱。”
第101章沉沦
澜澈微笑着眨了眨眼睛,像是终于困乏了,身体一软倒在聆渊怀中。
本来是想找机会把澜澈带出幻境回到现实,可是聆渊看他这副模样,忽然又觉得如果能永远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
幻境就幻境吧,总之他在这里,澜澈也在这里,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澜澈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剜心生子仿佛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印记,就连惨遭割裂的胸腔也变得光洁如新,没有半点伤痕。但是澜澈还是被不放心的聆渊按在床上乖乖修养了好几日,直到半月后才终于忍不住,日夜念叨着要外出寻找荀草。
聆渊在记忆中逡巡片刻,始终没有回忆起荀草是个什么玩意,只隐约记得自己刚进入此地时,就因为上山找这个莫名其妙的荀草而昏倒。可待他细问荀草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途时,澜澈却忽然顿住了,神情有些恍惚迷离,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过了许久才撑着头说他自己不知道荀草是什么东西,只是知道它对自己很重要,必须要找到。
看他如此模样,聆渊心中也猜出个大概来,想必是现实中的澜澈对此物执念甚大,此番离开九幽城也是为寻它而来,因此陷入意识之境后还对它念念不忘。
至于这荀草到底有何用途,聆渊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种可能——在澜澈过往的记忆中,君宸玄为了保他的性命,献出了自己的迦南珠,并且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身体发生了变化。澜澈向来是有恩报恩之人,更对君宸玄爱慕依赖已久,他心中念念不忘的荀草,必定是寻来送给君宸玄的!
聆渊越想越是笃定,每当澜澈提及此物都如同遭受火焚,心中嫉恨难当,更不可能轻放澜澈出门。
澜澈提了几次,都被他无情驳回,到了后来,澜澈索性改换了说法,请求聆渊准他出门活动散心。刚诞下宝宝的小鲛人眼角微微发红,失明的瞳孔里仿佛含着一团水雾,看上去可怜又柔弱,和之前徒手刨心取子的澜澈简直判若两人,他的声音不知是因虚弱无力还是故意为之,低低软软的,隐隐透着些婉转哀求的意味。
聆渊在魔域当了两百年的王,一颗心比他手中的魔剑恨海还要冷硬,素来说一不二很难改变意志,可即便是他,还是没有一点办法拒绝泪雾涟涟的澜澈提出的请求。
想到此地是澜澈自己的意识之境,不可能会有什么危险,作为境主的澜澈连徒手挖心生子这种违反人体构造的事都能做到,这里怕是再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他的存在了。聆渊思量再三,终于还是同意带他出门走走,只是不许他再提上山去挖那个什么草!
澜澈不知阿渟为什么会对一棵草抱有如此莫名的敌意,但他被拘在屋子里太久,能出门透透气已是很满足了,早就不在意能不能上山,此刻即使只能离开屋子在门口逛逛,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聆渊也不是小气的人,只要澜澈再不惦记着挖荀草,去哪里他都无所谓。
恰好这日天朗气清,聆渊携着澜澈来到村外的灼灼桃林漫步赏花。
桃林延绵不尽,漫山遍野桃花正盛,林中一条清溪蜿蜒流淌,惠风拂过,桃瓣纷纷扬扬落下,如同点点红雨砸在水面上。
聆渊一手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小思君,一手牵着眼缠白绫的澜澈在林中闲荡。
思君长得飞快、长势喜人,出生当日还仅仅是个鸡蛋大小的肉团儿,第二天再去看他个头竟已成拳头大小,到了第三日光是四肢就已有成人手掌那么长了……
如今距离澜澈生产不到一个月,小思君看去就和正常的婴儿一般无二,连五官都长开不少,一双眼眸漆黑澄澈,小小的双唇像花瓣一样娇美好看。他还是像澜澈多一些,尚且稚嫩的面容隐约可见长大后殊丽绝尘的风华。
和澜澈有关的一切聆渊都喜欢极了,眼看这孩子一日日长大,越来越像澜澈,聆渊更是稀罕得不得了,从孩子刚出生时的不屑一顾、甚至隐隐有些记恨他的存在让澜澈吃了不少苦头,到如今变得几乎疼惜得一刻也不愿松开手去。
家庭和睦澜澈自是舒坦,他像是丝毫没有察觉新生的婴孩以这种闪电般的生长速度长大有什么不对,仿佛在他的认知里,小孩本就该长得如此之快。只是不知为何,他一直都不习惯聆渊为孩子起的“思君”这个名字,而是执拗地唤他们的孩子龙崽。
“龙崽?”聆渊牵着澜澈的手,把人带到河边,在地上铺好厚厚的云锦软垫,再搀扶着澜澈坐下——他这种小心翼翼的举动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澜澈生子时的伤口早已愈合了,连伤疤都没有留下,无论多大的动作都不会牵引到他根本不存在的伤口,但聆渊还是近乎偏执地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仿佛这样就能弥补他过往所做的种种酷烈残暴的混账事对澜澈造成的伤害。
“……你怎么想的?咱们的宝宝的气质和龙崽这个名字一点儿也不般配啊。”聆渊想着,他们有无尽的时间能够慢慢消磨,因而他在澜澈掌心书写的动作也一下子变得很慢,指尖每一次划过爱人掌心紧致细腻的皮肤都会给他带来一股莫名的满足和愉悦。
澜澈一只手被他紧紧攥住,另一只手则漫不经心地逗弄温软可爱的小思君,随口道:“你问我怎么想的?这我哪里说得清,就像是有一道声音在我脑海里告诉我,我的孩子就该叫这个名字……”
聆渊心中暗自笑了笑,澜澈的起名思路确实不是谁都能弄得清楚的,就像在现实中,他不也非要把一只红毛山猫叫做阿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