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夏煜又准了地龙,也恢复了炭火。上等的无烟炭有了,地龙也又烧起来了。长乐宫里的空旷和寒凉都被暖和气儿从门口,窗户缝儿,房顶上挤了出去。
其实这凉起来,也不仅是冷,还有潮气都一并挥散不去。
夏泱泱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微微发烫。宫里的人倒是各个开心,可是她很清楚,夏煜这边儿重新供了木炭和地龙,肯定是又打起什么主意了。
果然到了傍晚,才用过了饭,夏煜就宣夏泱泱去含元殿。
白日里出了太阳,因为雪融了,到了天黑的时候,就格外寒冷。夏泱泱裹着披风,手蜷在水貂毛的袖笼里,仍觉得北风刺骨。这风好似个不知满足的男子,总能寻到缝隙,蹭到人身上。
含元殿的太监已经点起了防风灯,悬在屋檐儿下,摇摇晃晃。可是推开了正殿的门,却好像有股子热气喷薄而出,糊到夏泱泱的脸上。
可是有人觉得热,有人却还冷。
夏煜坐在寝殿正中的榻上,正皱着眉头翻阅着奏折。他身上披着大氅,脖颈上圈着火红的狐绒,脸上清白得几乎没有血色,只有唇瓣儿上,红得可以淌出血来。
夏煜刚刚登基,太后母家的外戚早被先帝连根拔起。既无根基,便牢牢握住“勤勉”二字。他心里清楚,朝堂尚可周旋,但国之根本,还是在民。忠臣良将易做,明君却难为。
不过,夏煜也不求名留青史,做什么“明君”。
他时而沉默斟酌,时而奋笔疾书,偶尔又略带慵懒地提起毛笔圈圈点点,似乎是全然不知夏泱泱还在候着。
夏泱泱站在大殿中间,静静瞧着夏煜批折子,她还未见过他这番沉静专注。
唯有一点,他时不时就皱起入鬓的剑眉,放下手中的毛笔,将双手反复地揉捏在一起。而那双手的每个骨节,都仿佛染了胭脂般泛着红。
夏泱泱看得出,夏煜畏寒,只怕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难堪万分。
她站了有三柱香的时间,渐渐习惯了这殿中的热气,夏煜方抬起头,冰冷的声音落在地板上:“这里可暖和?”
夏泱泱忽闪着大眼睛,点了点头。
夏煜嘴角浮现出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往大殿的北角指了指:“你就去那张榻上坐着,陪朕读书。”
夏泱泱顺着他的手往那边望去,那里空空如也,并无任何坐榻。
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随着清脆的掌声震碎殿中的宁静。十来个太监推着一个硕大的物事鱼贯而入。
也不过刚进殿,那东西身上冒出的森森寒气就让夏泱泱打了个寒颤,她看了一眼夏煜,他牙关紧闭,抱紧了怀中的手炉。
路过夏泱泱身边的时候,那车上盖着帷布翻开了一角,带着寒气的白雾自上边升腾缭绕。
片刻后,一张硕大的冰坐榻被安置在大殿北角,寒气森森,幽幽地泛着蓝光。冰榻周围,堆着若干只木桶,桶上冒着白气,里边装得满满都是冰块。
“朕说过,朕受过的滋味儿,也想让皇妹一一尝尝。”
夏煜走到夏泱泱身边:“当年朕被困在冰窖之中,正值三伏。朕当时也只穿了薄衫而已。”
他眯起的桃花眼底带着一抹残忍——随着裂帛之声,夏泱泱鹅黄的裙裳坠落在地板上,身上只余一件水色软烟罗的诃子,遮不住娇媚玲珑的身形。
夏泱泱的双臂护着胸口,小脸儿羞愤得似要滴出血来。
夏煜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轻飘飘地说:“若是很想看书,架子上的随便取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