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洞中足足静了一炷香的时间,外头那瀑布水帘的声响,倒清晰起来。
“我也知道,你不会放了我的手,让我自己去弄。”
夏泱泱抬起头,眉头颦着,眼里泪光点点,似有无限委屈。
她说得没错。
“宗景,你帮我夹出来吧。”她说。
宗景呼吸一滞,丹田上筋肉细微地颤了一下。
“我知道,你们佛子,看什么都是空的。你既然连衣裙都给我换了,便把这梅子取出来,反正卡在我身子里也是难受。”
夏泱泱幽幽叹了口气,就扬起纤细的脖子,视死如归般闭起了眼睛。
如果宗景嗓音如常人一般,他就会吟咏经文,让那经文的声音,淹没他胸中种种念想儿。可是他的经文,却只有在他脑子里默念。
宗景挑开夏泱泱的领子,一下子便如五雷轰顶般,僵住了。他一下子就明白她所说的“卡”住,是怎么个意思。
她胸口一溜紫中带红的印记,湿湿粘粘。那颗紫红的乌梅,本来还可以向下滚落,可却嵌进了夏泱泱的胸脯子里头,动弹不得。
宗景的脸上身上,宛如煮透的大虾,瞬间就红了。他身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喉管儿也微微地滚动起来。
人身上有些事情,是藏不起来的,就像宗景脖颈上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像他捏着筷子的手指,微微颤动;像他呼吸的节奏,开始变得分明可辨。
宗景没有用手指去挑,而是提着筷子去夹。
其实他修行不够,并未参透,他已经看了,碰与不碰又有什么差别?
这想法,在夏泱泱脑子里,可是她却也不提,乐得看着小佛子面红耳赤,去往她心尖儿的地方拨弄。
这筷子不过是普通的竹筷,宗景情急,把筷子用汗巾擦了擦,就去夹那颗圆溜溜的乌梅。
白云寺里圆寂的那位老厨子,善做豆腐,也善用豆腐做菜。他做过一次这乌梅豆腐,便是将乌梅嵌入白玉一般的豆腐里,端上桌之前,在豆腐心儿里浇上梅汁。豆腐是白的,梅汁紫里透红,包着乌梅,再从豆腐上流下来。
吃在嘴里,豆腐酥软,乌梅酸甜,若是夹了冰更是让人爽利到心里去。
那老和尚已经不在很久,可是宗景脑子里却又想起那乌梅豆腐来。修佛之人,本就不该沉迷于口舌之欲中。那老和尚或许是贪吃,生了一个硕大的肚囊。他说自己不会修成正果,可最后到塔里一烧,竟然烧出个舍利子来。
他跟宗景说,既来之则安之,你既然看见,便是没有修到;避开了,心中有挂碍,还不如不避不躲。
老和尚话说完,就塞了一口烧面筋到嘴里。
这时候,宗景偏偏想起那老和尚的乌梅豆腐来,梅汁的酸甜味道仿佛徜徉他口中。宗景的口中,倏地生出许多津液来。
洞里隐隐有风,吹得宗景的影子在墙上晃动。他手里筷子左右拨动,夏泱泱胸口微凉,心头却滚烫,透着皮肉出来,凝结成一汪温水,混着那乌梅,真真像是那乌梅豆腐心儿里的梅汁。
好歹是用了十几年筷子,宗景总算是把那乌梅夹出,却又十万分的迅速,十万分的小心,生怕那梅子再落到夏泱泱身上。
做完这事儿,他用汗巾将夏泱泱身上污渍抹去,合了她领口。然后双手合十,深深地行了个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