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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里拿着一卷经文,正靠在夏泱泱窗口边站着看。窗根儿下的灌木花草开得繁盛,他的身子掩映在一片绿意盎然之中,不知夏泱泱已经回来了。
她深吸了口气,走到宗景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宗景好似吓了一跳,把手里的经书都掉在了地上。夏泱泱蹲下捡起来,掸去上边尘土,笑着递给他:“对不起,我吓着你了。”
宗景笑着摆了摆手,眼睛水亮亮的,他的嘴唇是浅粉色的,也是鲜亮亮的。
“你该说什么来着?”
宗景脸上飘过一朵红云,把经书抱在怀中:“没——事——。”
他说的这样简单的音节,含混不清到极点。其实,就算是细听,旁人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唯有夏泱泱一点点教过,才辨得出。说起来,与其说宗景渐渐会说话,倒不如说是夏泱泱辨认他唇语的功夫,比从前大有精进。
但她现在不求他说得出,只是让他不要怕,不要羞。
宗景说罢,好像个初嫁的小媳妇儿,把脸埋在经书后边儿,只露出清澈得滴水的一双大眼睛来。睫毛拍在书页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忽然放下书,指着夏泱泱的手,又咿呀了两个音节。
夏泱泱伸出手,才发觉刚才摔倒的时候不光是手擦破了,鞋子上也蹭的慢都是泥。她把手掌摊开:“瞧,不疼。”
宗景垂眸看了看,却突然脸色一沉,居然伸手隔着袖子,把了她的手腕,带着夏泱泱往井边儿走。
夏泱泱心头一跳,她这些日子教宗景说话,哄着他,把他当个孩子来教,几乎忘了他是个十八岁的高大小郎君。他这样拉着她的手,她可是半分都抗拒不得的。
虽说她也不打算抗拒,任宗景捏着她的手腕,身姿比往常还要软了些,莲步轻移,跟着宗景挪到井边儿。唯一一点恼恨,就是这身麻布衫子,比起绫罗绸缎,总是不那么贴身。所以她反倒让这衣衫束得宽大,一举一动,都有风从衣服的缝隙里钻进钻出,缠绕在身。
她嘴里噙着笑,看着宗景从桶中舀了水,浇在她手上,又认真搓洗,等那污泥砂石全都洗干净了,宗景扥着僧袍的袖子,用里子认认真真地擦了擦,白色的里子上瞬间就多了几条黑色的污迹。
宗景也不在乎,擦完以后,他又把嘴着夏泱泱的掌心,鼓起腮帮子,吹了三口气儿。
他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她,从那粉色花瓣儿一样的唇里,吐出来的气息温热撩人。夏泱泱掌心痒痒,忍不住弯了眼睛,勾起唇角,但是那股劲儿又顺着她的手腕爬,让她身子麻麻痒痒。
宗景的手其实很大,也很温柔,托着她手的时候十万分的小心。那虔诚的样子,仿佛他手中捧着的是献给佛陀的玫瑰,怕是稍不注意就碰损了,花瓣儿便松松散落一手。
“吹——不疼——”
这两个音,夏泱泱一下子就听懂了。她咬着嘴唇,可是笑意在眼睛里满满登登,冷不防就溢了出来,在眼角,甜丝丝,潮乎乎。
其实宗景不说话,时而沉静优雅,时而乖觉可人,漂漂亮亮的一幅画,反而比咿咿呀呀非要讲话赏心悦目。这世上人,大多不想多听别人言语。凡俗称得上良配,也无几个以呱噪著称。可是但若真对这人好,怎么会忍心不让他抒发胸臆,才好让血脉顺畅,四肢通泰,日子久了,便来个延年益寿,执手偕老。
夏泱泱虽然没按什么助人之心,但这佛子也乖巧得让她几乎不忍心算计,她成日里想得都是触发那些场景,这几个世界走得忙忙碌碌,像这样悠闲的日子,仿佛误入了世外桃源。
宗景盯着她破损的裙子,鼓着腮发问。这也不用听得清他说什么,他主动说,其实就很好。
夏泱泱猜到,他是问怎么破的,去了哪儿了,就说:“去山里,去找山货。没找到,却摔了一下。”
“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