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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衍在案边坐下,从桌上拿了本书,翻了起来。另一只手却摸着一片木板,木板上钻着若干小洞。
他眼睛好了,可还是有了习惯,摸着从前那木板上的盲文,总是令他心安。
容衍看着对面书架上摆着的棋盘,眼尾现出些许笑意,再想郡主这事儿,居然觉得尚可宽容。
然而容衍的笑意忽然凝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墙上那幅天女散花上,走了过去,细细端详片刻,突然身子僵住,宛如五雷轰顶。
容衍在京十来年,官场沉浮,连一对儿招子都伤了,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但从未有如今这般震惊。
……
容衍奔回夏泱泱小楼,还未进夏泱泱卧房,就已经一鼻子药味儿。他推门而入,夏泱泱的丫鬟正在她床榻旁,从她手中接过一只白瓷小碗儿。
夏泱泱抬起头,唇上还沾着药汤:“王爷,你怎么又回来了?”
容衍脸色铁青,一向清澄的眸子失了神采,他盯着那丫鬟:“你给夫人服的是什么?”
那丫鬟眼神乱飘,结结巴巴:“……这……这就是刚……刚才大夫开的药啊……”
容衍身子一颤,坐到椅子上,挥了挥手,叫那丫鬟退下。
他心中百感交集,脑海里居然浮现出当日将国舅家满门抄斩,连孩童也未曾放过。谋逆之罪,满门抄斩,属实应当。容衍从前也未曾悔过,只是这时,他心中质问苍天,是不是给他的报应。
只听见“哗啦”一声,椅子扶手被他捏的粉碎,木屑横飞。
“泱泱……”容衍垂着头,低声道,“夏泱泱,你准备瞒我到几时?”
夏泱泱不语。
“夏——泱——泱——”容衍一字一顿,“你连名字都未曾舍得让我叫。”
夏泱泱声音发颤:“我不敢。”
容衍抬起头,见夏泱泱双手轻柔着小腹,一弯眉毛如新月,似远山,微微颦着。
容衍看着她的手,心头一颤,又想着,她原来是这般好看。
他走到夏泱泱身旁,轻声道:“泱泱……”
容衍把手放到了夏泱泱乌黑的秀发上,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见夏泱泱并不反对,方在她身旁坐下。
夏泱泱纤弱的双肩微微颤动,扮作郡主时的飞扬跋扈瞬间敛去,声音里只是凄楚和仓皇:“……王爷从前看不见,我又怎么知道……我怎么配……那时候,终究是不一样……我又怕王爷见了我的脸,嫌我丑陋。”
容衍伸手,将她双肩揽住,略微用力在臂弯里箍了箍。那一刹那,容衍心里百味陈杂,又是极为后悔。就算是她故意压着嗓子,换了个语调跟他说话,可他若是碰她一下,怕是早就认出来了。
容衍用手将夏泱泱的下巴轻轻挑起,只见一张如玉的小脸,仿佛冰雕玉琢,明艳无匹:“怎么会?”
他当她是郡主时,并没有仔细瞧她,却也知道郡主生得极美。可是当时心存芥蒂,就连那张脸一同厌弃着。这世间从不缺美貌之人,但是讨厌一个人,却无比容易。
“本王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你丑?”
夏泱泱突然破涕为笑,伸出小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容衍纤长浓密的睫毛:“王爷,你原先本来就是瞎的。”
她这话冒犯,可是容衍却不恼。他找了她数个月,脑子里忍得下,可是身上骨骼筋肉,却耐不住了。
他睫毛微微翕动,偏了头,正要把唇瓣印上去,夏泱泱却突然伸手,挡了他的嘴。
“王爷,我这里生得难看。”
夏泱泱指了指自己唇角,容衍定睛一看,原来那里有颗小小的殷红的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