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一会儿,就有一个布衣汉子低头弯腰,双手端了个刚冒热气的大碗,亲自送到了干货老头的摊子上。顺便接过三个铜板。
这汉子生得壮,高头大耳,粗膀圆腰,虎目铜睛,威猛得像个绿林匪头,而不是个兢兢业业守小吃摊的胆小憨民。
木云街这边做小生意的都知道卖云吞的牛大。不是因为他块头大,而是因为这个老实人十足可怜,从小没爹娘,拉扯他的姥爷寿命短,没几年就呜呼了,家里穷,好不容易娶了房媳妇,却是个泼妇,天天打骂叫喊,就这样的女人,还怀了别人的孩子跟了别人跑,牛大愣是一声没吭。
二十不到一小夥子看著哪像二十岁,都快愁成三十好几了。这是旁人的观感。
其实,牛大从小长得比别人瓷实,就是媳妇不跑,他这副长相看上去也就这样,十年前十年後没差。
无论别人说什麽,牛大很少会回嘴。本本分分守著他姥爷留下的摊子,别人对他和善照顾他生意,他也会抬起黑乎乎的脸,堆出个笑。
这样的一个人,街坊们从小看到大,以为摸得门门清。谁会知道他心里有见不得人的秘密,藏得快发霉的秘密,压抑著叫嚣著不肯停歇屡屡躁动的秘密。
一,大郎捡稚子
别人瞧著牛大可怜,因为他婆娘跟人跑了。
牛大自己却不怎麽觉得,他还清晰记得老婆走的那天早上,他跟他婆娘是分房睡,早上出摊前,他习惯地端了洗脸水和吃的去敲门。
没人应。
牛大又敲了敲。
平常这时候,牛大都会默默地放下东西在老婆的门口,然後转身推馄饨摊去赚钱养家。这天早上,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推门进去,然後,他就看到了空荡荡的房间。
没有老婆的野汉子,也没有凶巴巴的懒婆娘。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牛大疑惑地走近房内,发现里面东西翻得有点乱,老婆藏的一些首饰和银两都不见。只梳妆台上搁著半旧的一张沾了桂花油的纸,歪歪扭扭划著“老娘走了”几个字。
牛大拿起旁边没盖好盖子的桂花油闻了闻,放下的时候觉得轻松了很多,粗浓的剑眉愉悦地上扬了好几个弧度。关门出去的时候,他脚步稍快了点,脸仍旧板上了。
真相是,牛大从来没喜欢过他家媳妇,要不是别人说有家一定要有媳妇,他一定不会听刘大姑的意见,卖了家里的猪羊去下聘礼。
好歹,猪啊羊啊安静可爱,不会打他冲他发火。
只是,牛大有成年人的烦恼。
不会再有人给他介绍媳妇了,他也不会有儿子了。
牛大喜欢孩子,准确地说,是男孩子,他想要个儿子,一个胖乎乎的安静乖巧的男孩子。他没事时候就喜欢坐在门口看小孩子们在院门口小河边奔跑玩耍,但是他不大敢找他们玩,因为看著看著就会想歪了,脑袋重重发癫,身体会起反应,在老婆面前都不会来的兴奋。
像吃了药。
牛大怕这样的自己。
他在梦里,看见白胖胖的小子趴在他胸口,嘀嗒口水喊他爹,牛大搂住孩子嘬嘴。然後,就泄了。
老婆虽然不知道他恶劣的倾向,但是因为长期的受冷落,而找了别的男人,在牛大看来,是情有可原。他对不起他老婆,觉得愧疚之余,他对老婆也有微妙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