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落下来,草原陷入一片寂静。
云州军扎营的场地旁边又多了好几顶兽皮帐篷,那是大王子巴苏和二王子丹徒带来的大夏勇士住的营帐。
两军交战,不杀来使。这一次,即便他们和巴苏等人有血海深仇,但也不会贸贸然动手,毕竟看容山隐的态度,是主和派的。
迎接来使的酒宴长案上,摆满了束着红绸布的烤羊头、芝麻胡饼、牛肉烤馕、美酒等佳肴,吃食色泽艳丽,气味鲜香,但云州军营的气氛仍然冷肃,所有人一言不发,死死盯着巴苏和丹徒。
军士大多数都是本地的驻军府兵,即便云州没有沦陷,但他们也有附近州府的亲眷,许多认识的亲朋好友,被夏人侵扰,被迫背井离乡,抑或是死于战马的马蹄之下。
此等切骨之仇,痛入骨髓,他们又怎可能和敌人把酒言欢。
就连沈逸也没藏住眼底的愤恨,掌心一直扣在刀柄上,要握不握。他一直从旁观察,仿佛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立马抽刀搏杀。
酒宴上,唯一自在的人恐怕就是容山隐了。
他老神在在,姿态优雅地捻壶倒酒,递给丹徒:“二王子果然如传闻中的威猛骁勇,风采非凡,本官敬你一杯。”
军士们听到容山隐淡定自若的奉承话语,心思各异地对了一下眼色。他们对温月很有好感,都要忘记她的表兄可是佞臣谢献的门生,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在京城里是有名的酷吏,主掌刑狱司,名声十分不好。
如今看他把官场里那一套虚伪的待人接物规矩用在军营里头,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大多表现出鄙夷的神色,暗地里冷嗤一声。
文官果然没有骨气,一个个都是软弱的懦夫。
夏人杀他们的同胞、侵占他们的国土,理应和他们抵抗到底!
丹徒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些虎视眈眈的军将对他有多恨呢?可是这又能怎样,气也要忍着。
丹徒很给面子喝了一口酒,笑说:“没有歌舞助兴也太乏味了吧?”
他手里用来削肉的匕首指了指温月:“小美人儿,你过来跳一支舞看看!”
“你!”周校尉气得抽刀,被温月抬手按回去。
温月眨眨眼,客客气气回答:“我不会跳舞。”
丹徒:“啧!在我们的牙帐,要是有贵客到来,善舞的女人,无论已婚未婚都要出来献舞的,你们大嵩人果真是无能,什么都不会。”
丹徒又借机讽刺,闻言,沈逸手里的酒盏顺势抛出,一下砸在丹徒的案上,他的兽袍溅上了酒液,湿了一片。
丹徒勃然大怒,拔出弯刀。“噌”的一声,寒光粼粼,银芒刺目。
沈逸也不是个怕事的,眼见着两人剑拔弩张,就要对砍。
容山隐却指尖微动,学着沈逸的动作,以内力震出一杯酒,再次淋到贵客的案上。
他微微一笑:“二王子莫恼,实在是桌案太滑,沈将军一时失手罢了。你看,就连我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也拿不稳手里的酒盏。”
容山隐的嘴太利了,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巴苏瞪了弟弟一眼,冷声道:“丹徒,够了!要玩女人,你的大帐里多的是,何必在这里像个娘们一样叽叽歪歪。我等来云州,是为了传达单朗可汗的旨意,保宁公主虽然死了,但我们大夏和大嵩国的盟约仍然生效,既如此,贵国就应该再派出一位公主嫁到我们王庭。”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保宁公主遭受虐待而死,此仇还不曾血偿,大夏竟然又敢提出公主和亲的请求!这分明是暗示大嵩的女人专供他们夏人玩弄,死了也没事,应有尽有。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这是蓄意挑衅!
沈逸的刀终于抽出,他纵身杀向丹徒,迅猛的一刀挥去,一截乌黑辫发落地。丹徒险些被割掉耳朵,他吓得屁滚尿流,爬到巴苏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