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胜一时无话,背后透出冷汗,脚步跟着缓下来。
“我猜……如今皇上也在想这件事。所以这次的刺杀案,才交给了开封尹审理,并没交给大理寺。”
云琅道:“只是皇上如今没有得力可用的人,实在掣肘。苦于没有凭据,既不能发作大理寺卿,也不能派人擅入玉英阁,打草惊蛇。”
连胜:“那少将军——”
“我不用凭据。”
云琅淡淡道,“有三分揣测,就值得涉险一试。有三分把握,此事我就一定要做。”
“方才将军问我,里面可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云琅道:“我探玉英阁,要找一份血誓。”
连胜心中愕然,低声道:“少将军当初立得那一份,不是——”
“我那一份的确烧了。”
云琅道:“当初山神庙立誓,算是我逼的皇上。我那时逃得急,身上只带了几颗炮仗,被我藏在了砖缝墙角,骗他说埋了火药。”
云少将军最擅出奇兵,火药玩得熟透,没少炸得戎狄找不着北。
纵然已经沦落得只剩一人一马一口气,手里捏个不明所以的引线,山神庙内外竟也一时无人敢轻举妄动。
“我要找的不是这一份,只是藉由此事,想起一句话。”
云琅思忖着,缓缓道:“那时我知瞒不久,一再逼迫那位当年的贤王。他被我迫得急了,曾脱口说了一句‘你如今命在旦夕,竟也来拿这一手逼孤’。”
那时双方对峙,情形近于搏命,半分容不得走神。
云琅攥着个唬人的爆竹捻,心神都在山神庙内外蓄势待发的强弓劲弩上,也没来得及再细琢磨这一句话。
“如今我回头想。”
云琅道,“这个‘也’字,其实不对。”
连胜尚且被他寥寥几句里透出的凶险震得无话,闻言理了一阵,才终于跟上:“少将军是说,此前还有人逼皇上立过血誓?”
云琅点了点头:“不止逼过,应当也没烧成灰,掺在酒里喝下去。”
“……”连胜始终想不清楚云少将军明明出身贵胄、长在宫里,为什么对这种歃血为盟一样的山大王行径心心念念:“以死相挟立的誓,为何偏要烧了?若是留下,今日岂不也能拿出来,去了这杀身之祸……”
云琅无奈:“可我逼他立的誓,也没提我的杀身之祸啊。”
连胜怔了怔,没立时说得出话。
“况且……逼一个快封储君的王爷立誓,说穿了,也无非就是赌一口气。”
云琅道:“如今他已登基,生杀予夺都在手里。我拿个写过的血誓,莫非就能逼他照着做了?咱们这位皇上的脾气,倒说不定会连人带誓一起烧了——”
电光石火,云琅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个念头,倏而停下脚步。
连胜跟着停下:“少将军?”
“不对。”
云琅沉声,“走,去玉英阁。”
“此刻只怕还有些紧。”
连胜皱眉,“按方才所见,那些卫兵的脚程,只怕恰好刚到——”
“不能叫他们到。”
云琅咬了咬牙,四处扫了一圈,大致认准了方向,踏着门口石狮掠上房檐:“我先过去,自找路跟上!”
连胜尚不及回应,云琅已找准那一处格外醒目的楼阁,片刻不停,直赶了过去。
大理寺内,暗流汹涌。
连胜身法不及云琅,不能高来高去。凝神一路隐匿着赶去玉英阁,察觉各处异样,竟几乎隐隐心惊。
如今已是年关歇朝,大理寺不需理政,又不像开封尹那般,为了审理刺客案仍要开府运转。本该是极冷清安静、人烟寥寥才对。
可这一路过来,竟在各处俱有人影闪动,行色匆匆。屋角堆着的东西拿油毡掩着,连胜经过时大略扫了一眼,竟都是干透了的薪柴和满罐猛火油。
连胜赶到玉英阁外,一眼看见侍卫司的骁锐营,急矮身躲避时,背后已被人拽着用力扯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