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天一亮我便叫来侍从换了较为正式的亲王服冕,决意趁热打铁,立即就去找邝希暝说个明白。
引路的宫侍委婉地提了一句:“恰逢辰时一刻,未知朝会是否结束,贸贸然去,怕是陛下不得空……”
犹豫了片刻,我仍是沿着原路往前走,心里盘算着:若是去见她时有大臣在一边,倒是正好从旁做个见证,教她没有理由再软禁着我呢。
因此也不去理睬有意无意稍加阻拦我的宫侍,只一味大步往前冲,迎面的禁卫和侍从纷纷行礼,却没有胆子敢拦我的。
走了不多时,眼前便出现了一座格外恢弘威严的宫殿,就连殿门外值守的禁卫都比别处要肃杀几分。
我来的正是时候,只见殿门缓缓而开,身穿绛红衣袍的官员们鱼贯而出,偶尔夹着几个墨绿色衣袍的;在她们之后,又不紧不慢地走出一批身穿朱紫衣袍的官员,应该是官阶在一至三品的朝廷重臣了吧。
我对她们没什么印象,也不耐烦与这些大都上了年纪的官员们见礼寒暄,因而只是远远地候在殿门一侧,沉默地等着她们离开。大概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眼看着不再有官员下朝出殿门了,我才继续抬步往前,挥挥手免了守门的禁卫行礼,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
——奇怪,方才随意扫了一眼离开的人群,却没有见到帝师傅筠崇的身影……也许她不需要准时参加每次的朝会吧。
晃了晃脑袋,很快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我也不等那守在殿外的宫侍通传,直接跟在他后面走进了内殿;他眼角一抽,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我平平望过去的目光看得一个哆嗦,到底怕惹怒了我,只好加快了步子,好歹抢在我前头去给主子通风报信了。
——哈,我的赫赫威名还是挺好用的嘛。
以前我总是反感凌王给人留下的跋扈印象,在被人敬而远之时总是别扭无奈,还有些隐约的伤感,这次却是难得有几分快意爽利——想来是真是被邝希暝那一下刺激到了,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宫里,竟是连半刻时间都不愿意多等。
我不禁自问:自己到底是在介意什么,又在害怕什么呢?
然而待要继续深想下去,却又不太敢了。
“你……怎么来了?”皱了皱眉头,她挥袖让两个正在聆训的官员离开,转而扯出一抹若无其事的微笑,温声示意我上前。
踏上光洁如镜的砖面,目光直视着高高在上的銮座,没有错漏见到我时她从惊喜到忧虑再到隐忍的一系列表情变化,心底也没由来得一紧,差点动摇了来意。
“来找你,自是有事相求。”我已然用到了“求”这个字,邝希暝不会察觉不到这一点,无意识地扬了扬眉,连那伪装出来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压下了之前的几分动摇,斟酌着开了口:“在宫里待得够久了,我想……”
眼看着她在我一开口后便抿紧的双唇,心神一晃,竟是不由自主想起了昨天那一闪即逝的轻触,仿佛嘴唇上还残留着那种不可思议的柔软,我脸上一热,不知怎的便改了口,那句“我想回王府呆着”便成了“我想出去走走,微服私访,权当散心,说不定能想起些什么。”
“好好地,怎么想着……出去呢?”许是自己也察觉到了所谓的“好好地”是多么苍白,邝希暝轻咳一声,避开了我的目光,指尖无意识地叩着御座的鎏金扶手,像是以此来转移心里的烦乱。
“在宫里呆腻了,就想出去走走,不行吗?”顾及到她对傅家人的态度,我也没提要回王府看看王夫的事,更是默默放弃了这个打算——说我凉薄也好,冷血也罢,本就是在记忆中寻不到的影子,我也不想自欺欺人地用虚假的重视重新撕开粗略掩盖伤口的痂,那就先不去考虑吧。
况且,我也不确定现在自己这半点旧事都回想不起,又因为各种不该有的情绪而混乱的状态是否会对那个许久不见,几乎已是陌生人的王夫产生伤害……索性还是不见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