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净先是一笑,道:“好吧,今晚我先去。这许多年还不曾在外面过夜,也好看看有没有新鲜事物。”
玄藏道:“让你去看田,却不可被它物分去心神。亦不可埋头大睡。虽闭眼,也须得观六路;虽浅睡,也须得听八方。”
悟净笑道:“师父放心,弟子记着了,定叫那蓄牲不敢来犯。”
玄藏点点头,道:“你们师兄弟三人轮流皆可,每次只去一人,如此便不会困累。我亦有它事,便不多说了。”说罢便转身向屋门走去。
悟净三人道:“恭送师父。”
第一日夜里,悟净便去往那田地里守夜。
悟净数年来头一次在野外过夜,他在天龙寺修佛多年,心智早已成熟,功夫也不算低微,艺高人胆大,是以一个人独居荒郊,却并不害怕。反而内心里有一股兴奋感,好似盼着那毁坏庄稼的生灵快快出现。一整夜躺在那茅草屋中,竟是一刻也未曾入睡。
岂料事情却是令他失望,他憋了一夜,等着捉住那蓄牲。谁知那蓄牲却好像早已知道他要来,偏偏就不出现。第二日晨起,悟净悻悻然回到居安院,一夜未睡,饶是他壮实的身体,终也觉得疲劳,一倒头躺在大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日夜里,轮到悟能去守田。悟能本就嗜睡,到了那茅草屋,眼见外面漆黑如幕,鸟鸣兽吟,心中不禁有些害怕,赶忙用木棍顶着门,又合严窗户,方才躺在那木床上,翻了几翻,合眼睡去。
整整一晚,不知是悟能睡得死,还是那生灵未曾出现,田里的庄稼却没有被更多的糟蹋。
第三日夜里,又该轮到悟空去值守。
日头还未完全落进山后,天空尚有一片灰蓝,悟空便出了罗汉堂,又将手中的《金刚经》揣进怀里,向山脚下的田地走去。
到了那守夜的茅草屋中,悟空拿出火摺子,擦亮后点燃蜡烛。然后躺在床板上,拿出经书,凑近烛火,又细心研读起来。
过得约一个时辰,从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那送斋的沙弥来了。悟空整了整僧袍,起了床,开门迎上前去。
那小沙弥眉目清秀,与悟空年纪相仿。进得屋门,将饭菜放在桌上,道:“悟空师弟,今夜值守,定会辛苦,你多吃些吧。”
悟空看那饭菜,三只大馒头,一碗清水煮豆腐。又笑着道:“多谢师兄送斋。”说罢就要拿起馒头来吃,不想一瞥眼,却见那小沙弥一脸惊慌之色,虽在极力掩饰,然则悟空既入了罗汉堂,于佛法修**胜过他,于是一眼便瞧出了他的心思。
悟空奇道:“师兄,怎么了?”
谁知那小沙弥更加惊慌,手指在衣袍上搓来搓去,吱吱唔唔道:“没事,没事,师弟快吃吧,本是热饭,凉了就不好了。我还,我还得把碗筷送回寺中。”
悟空心中虽奇怪,见他不愿多说,也不便再强问,当下便把干粮吃了个干净,一大碗豆腐也吃得底儿朝天。只是这豆腐的味道,不知是何原因,却与往常有所不同,中间透着一股怪味。悟空心道:想是在碗里放了一会儿,天气又热,有些变质了。
吃完后,呼了一口气,又将碗筷码好,重新包起来,交能小沙弥,道:“如此还是有劳师兄。”
那小沙弥见他吃完,接过饭菜后,道:“份内之事,师弟不须客气。”然后就转了身,慌慌张张地走去。
悟空心道:这师兄究竟为何这般慌张?难不成没出过寺院,下了山竟如此难以习惯。
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当下也不多想,索性又拿起经书,凑着烛火研读起来。
待到半夜,也不曾听闻屋外有任何响动,悟空此时已是体疲眼乏,目不能睁了,随即把经书揣进怀中,又翻了个身,正要睡去。
这时却听得屋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悟空一惊,想是那毁坏庄稼的蓄牲来了,立刻又起了身。只听屋门“啪”一声便被推开,哗啦啦进来十几个天龙寺僧人,为首的正是戒律院长老。
悟空不明所以,正要开口相问,戒律长老先开口说了话:“悟空,有人举报你在山下,私自杀生食荤,可有此事?”
悟空忙道:“弟子绝不敢杀生,更不敢食荤,请长老明察。”
戒律长老挥一挥手,旁边的小沙弥端着一个碟子走上前来,那碟子中七零八落地放着一些吃剩的骨头,上面还留有未啃尽的肉丝。那小沙弥不是别人,正是方才给悟空送斋之人。
戒律长老道:“这难道不是你刚才吃剩的吗?”
悟空摇摇头,道:“长老明察,弟子不曾见过这骨头,更不曾吃过。”
戒律长老道:“好,真假是非,一察便知,悟魄,去查验。”
一个面阔高鼻的武僧依言走上前,对着悟空作了一礼,然后一只手轻轻放在悟空肚子上,双眼微闭,眉头轻皱。
过得半刻,那悟魄收回掌来,面向戒律长老,道:“回长老,悟魄已查验完毕,悟空师弟的肚中,确有荤腥,且是鸟禽之肉。”
悟空大惊失色,忙辩解道:“我,我,我确不曾吃过荤腥。”
悟魄作了一礼,道:“我这穿物透知之功,已练了六年,从不曾失误过,悟空师弟既犯了戒律,就该诚心受罚。”
戒律长老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来人,将悟空压至戒律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