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写一篇遗表,为大明奉上最后一份力。
只可惜,身体支撑不住了,况且这样的进言文书未必能奏效,胡惟庸坐镇中书,说了也枉然。等胡惟庸倒下,又不知何年何月。
刘基痛苦地闭上眼,轻声道:“将我抬到天井之中吧。”
“父亲……”
刘琏想要劝阻,可一想到这是父亲最后的心愿,也不忍拒绝,只好喊来家人将刘基放在铺了被褥的椅子里抬了出去。
富氏、陈氏、章氏围坐在刘基身边,想哭又不敢哭,眼眶通红地低声哽咽。
刘基仰着头看着明月,轻声喃语:“灵台思计平北虏,万骑兵戈卫中原。寄意天子委我令,我以我血荐轩辕!都说我刘基诗文一绝,可相对顾县男来说,终究还是差了几分凌云豪情。琏儿、璟儿,你们看好了,顾县男的崛起,将会掀起狂风巨浪……”
不知为何,刘基总感觉月亮成了一面镜子,镜子没有照出自己苍老的脸庞,照出的是顾正臣那张坚毅儒俊的脸。
“顾正臣,你在给我送行,对吗?也好,江山代有人才出,我刘基的使命完成了,至于剩下的使命,便交给你了……”
刘基感觉过去的一幕幕从脑海之中闪过,就这么一瞬间,闪现了平生所有。
深吸一口气。
刘基颤颤巍巍想要站起身来,可终究没有站起来,只嘶哑地喊道:“我刘基刘伯温,计谋三千,自认是皓首忠臣!无悔于平生,有憾于人间!去休,去休,了了空空,是是非非,就此作罢……”
垂手。
哭声淹没了四更的梆子声。
武阳村,灯火通明,家家户户出门,站在刘府之外,举着引路的灯笼,延出一里多……
中都的天,亮了。
朱元璋起身,整好衣冠,带太子与诸子,祭奠仁祖淳皇帝。
“思往昔之艰难,痛今朝之忌日,音容杳绝,三十二年……”
想起父亲朱五四,朱元璋不禁伤感,那是一段不忍心回首的悲惨岁月,一个个亲人相继离世,人命比草芥还不如。
当年自己只是为了能吃口饭,能活下去,谁能想,一步步成为了九五之尊!
如今自己建立了王朝,可父亲、母亲都不在了。
如何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朱元璋摸了摸肚子,重重地点了点头:“何以报恩,唯有万民再无饥荒!儿定躬行不怠,勤勉为政,努力让大明百姓,吃饱饭,穿暖衣,不受饥荒之苦,不挨风雪之寒!”
吃饱饭,便是最大的治国道理。
这话没错。
再次亲至中都,朱元璋发现这里的百姓依旧有很多人吃不起饭,这不是两税的问题,而是天灾频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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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亲至中都,朱元璋发现这里的百姓依旧有很多人吃不起饭,这不是两税的问题,而是天灾频频的问题。
老天爷并不眷顾这一片土地。
祭祀之后,朱元璋进入中都皇城,毛骧将自金陵转来的公文送上。
太子朱标垂手在侧。
朱元璋翻开一份文书,一看是茹太素所写,眉头顿时紧锁起来,耐着性子看了一半,便将文书丢下,咬牙切齿:“这个茹太素,写个文书动辄七八千言,还全都是一些晦涩难懂之词,着实可恶。朕说过,公文奏事,直入主题,竟还是不听,将他从刑部侍郎,贬为刑部主事反省反省!”
朱标没有为茹太素说情,原因很简单,自己也反感他的文书……
“这是——顾正臣上了文书,少见,诺,还是两封。”
朱元璋有些意外。
朱标眼神一亮,走到桌案旁:“顾先生此时递来文书,想来与开海之事有关。”
朱元璋打开一封文书,扫了几眼,递给朱标:“相对茹太素的文书,顾小子的文书好了太多。开门见山,从不拖泥带水,不阿谀奉承,也不会搬来什么三皇五帝。”
朱标接过文书,一边看一边说:“顾先生不喜欢在文墨上费心思,他的文书更务实。父皇,顾先生请旨,要将福建行省内,面向航海贸易的所有关津税取消,并将市舶司税率定为了五税一。”
朱元璋端起茶碗,肃然道:“五税一,重税啊,这刚一开海就下如此狠的手,他就不怕开海贸易出师未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