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翦瑀,你,别去了。”
那时师傅察觉出徒弟的异样,怕他在营救过程中出事,故劝其别去。翦瑀自是不肯。
且不说那时翦瑀对大师兄抱有何等之情,就是为了太行同门的情义和身为太行弟子的尊严与责任,他也不得不去。
而结果……
太行与邪道厮杀于飞鹤十里林,死伤无可计数。翦瑀为救大师兄刺瞎一邪道弟子之眼,却也被敌人打成重伤,但因此创造出了让大师兄成功获救的机会,即使他武功尽废,已然犹如行尸走肉。
师傅明和断后,未料邪道还有埋伏,死于邪道之手。老长老中了笠尸堂的毒,将他们送出十里林后倒下,若非聂禾师叔路过将其救下,恐怕老长老也要命丧于十里林。
然而可恨的是,他太行自道峰弟子于十里林的此番遭遇仅仅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那时时逢武林盟会,掌门与门中大多精英弟子前往参加,太行只有自道峰、明道峰两峰弟子以及外门弟子守着山门。
邪道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趁虚而入,一方以大师兄为饵诱出自道峰弟子八十三人,另一方则集结主力攻上了太行所在望青山。
在他们回去的时候,山门内已是血海漫漫,明道峰峰主战死,其座下一百二十名弟子活下来的连一成都不到,外门弟子更是垒成了尸山,不过邪道之人也几乎全军覆没,在那血海之中只有一人还伫立着……
被鲜红染透的白衣,披散的青丝,冰冷的眼神。
是江曌,巫陵大魔头江曌。
即使过了快十年,翦瑀也无法忘记,江曌转过头看过来的那个眼神,不是生灵的目光,而是鬼,驾驭着空壳的——鬼。
当时翦瑀本该怨恨、愤怒,本该和众同门冲上去手刃仇敌,然而动不了,无力。
谁都动不了。
没有胜算,即使江曌手中什么武器皆无,即使江曌好似受了伤面色惨白,他们也没有丝毫的胜算,彼此之间仿佛存有鸿沟,这是差距,武道上的差距。
江曌什么也没说,她仅仅是从太行弟子身旁走过,兀自下了山,而他们也只能对她怒目而视,脚下仿若扎了根。
眼前渐渐发了黑,翦瑀觉得自己好像被罩在了钟里,“心声”在钟里回荡。
很意外,在将死之际,我看到的景象居然是这个。
我还以为会满心满眼的大师兄,会看到以前大师兄意气风发的时候,以及那场灾难之后大师兄自甘堕落的模样,结果却连大师兄的正脸都没看清。
也是,十年未见,我又在太上忘情之道上一去不复返,不再执着于他也是应当。
只是未曾想,我竟是会在此间步入死道,有些不甘心,未再见江曌一面,未知这鸿沟是否填上了一些。
其实很想向她求教,我想问问同为空壳的她,于世间存活有何等意义,她又是因何缘由才成了如今的大魔头江曌……
“翦瑀,翦瑀……”
是叔公的声音,叔公在拼尽全力救我,或者应该说救翦瑀。
于翦瑀来说,背负太行宗前行是责任,他应该是最出色的弟子,是求仙问道的探路石。
但于我来说,我不过也是芸芸众生之一,是渺小的、平凡的,能仰望天便知足的凡人罢了。我累了,也许此番遭遇是上天的怜悯,我许是可以不做翦瑀了……
“医师姑娘,这……”
“不必慌张,让我来罢。”
医师的声音……有种清凉的感觉,但却不冷,像是冬日里的初雪。
雪在南方难见,我只见过一次,也不是在南方,而是在送师兄到雪山求医的时候。那里的雪十足的冰冷,冷的刺骨,就如太上忘情道一般。我若还能活,以后也应该会是那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