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宓顿了顿,放下手中瓷书,伸手将水丞取了过来。
小小巧巧一手可握,是青花粉彩的石榴花水丞,花口五瓣活灵活现,但苏宓看的不是它的造型,而是它的青花,素雅又不失柔和,和在望城看到的那个淡描青花的天球瓶的花色同出一脉。
大周尚武,兰玖又爱奢华,大周的瓷器也大多都是如此。
所以在望城看到那个极淡的天球瓶时苏宓才会如此留意。
而现在,娘亲住过的屋子也出现了这个?手里握着水丞,苏宓抬眼看向屋中的瓷器,桌上的杯盏,案上的冬瓜罐,高颈上的花斛,床头的攒盒,苏宓一件一件看过来,每件瓷器只要有青花的,全部极细极淡,和大周的青花瓷,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出现在娘的屋子里,宁嬷嬷也说过这里几十年都没变样,所以,这种素雅的淡描青花是当年大楚流行的?可是,这也不对呀?虽然大楚亡了,但瓷器是可以传下来的,虽然兰玖尚武,但朝中并非没有文臣,这天下的文人也是数不胜数,总有人喜爱大楚的瓷器的,这中既素又雅的青花发色,应该很多人喜欢才是。
为什么,在大周,一件也看不见呢?
苏宓越想越迷茫,怎么越接近娘的东西反而越困惑呢?叹了一口气,又看到了桌上摆着点心的九格攒盒,心里更疑惑了,保存旧物远比重置新物花费的多得多,阿娘和纪家到底有多亲?纪老夫人能做到这个地步……
“叩叩。”
苏宓正抓耳挠腮之际,门上传来了轻叩三响,然后宁嬷嬷的声音也传来,“苏姑娘?”苏宓忙扬声应了一声,宁嬷嬷这才推门而入,进门就径直看向苏宓,见她神色如常,眼眶都没红一分,不由得挑了挑眉。
居然没哭?
不过没哭是好事,身子弱的人可不能经常哭。
笑道:“姑娘,老夫人说此时雨后天青,正是游澜江的好时机呢,来邀姑娘一起去。”苏宓现在哪还有什么心情去游澜江,又是兰玖又是阿娘,整个人都是懵的,正要婉拒,忽然一顿,这个猪脑子!
想那么多干什么,直接问纪老夫人就是了呀!
想到这,苏宓当即起身。
纪老夫人喜静,除了宁嬷嬷,其他年轻丫鬟一个都没带过来,都是些粗使婆子,宁嬷嬷便遣了一个人回去报信,又亲自服侍了苏宓换装,等苏宓赶过去的时候,纪宁已经扶着老夫人在马车前等待了。
老夫人披着紫红色大海棠披风,右手杵着九节红漆的兽首拐杖,纪宁还是那身青衫头微垂双手扶着纪老夫人,听到苏宓的脚步抬头,却并未看向苏宓,视线始终低垂,低了低头给苏宓见礼。
苏宓回了他半礼。
纪宁此人,明明年岁尚小,这人也没有任何的高傲跋扈,但当他安静立在一侧时,任何人都会不自觉的收敛自己的行为,怕扰了他的清净。苏宓安静如鸡的走到另外一侧去扶着老夫人,身板挺的直直的。
生怕自己的行为有一点的错处。
及至老夫人上车,纪宁退后一步让开路,苏宓垂着眼也上车,余光却撇见他腰间悬的是那块青白玉缠枝龙纹的玉佩,眨了眨眼,这玉佩是纪家小辈都有的吗?苏宓脚步刚顿,然后便察觉到纪宁在看自己。
抬头便看见一双刚被雨润过的眸子,微疑惑。
怎么了?
苏宓笑着摇了摇头,上了车。再次感叹人跟人是不能比的,从头到尾人家都没看你一眼,你脚步一顿他就马上察觉到了,怪不得能当一品大官呢。
进了车厢后,离了纪宁苏宓就活泛起来了,甚至车咕噜还没转动,苏宓就迫不及待道:“老夫人,您能跟我说说我娘吗?”老夫人微笑,没答,却是指着窗外道:“你先看看外面。”
马车已动,苏宓疑惑看向窗外,刚洗过的天幕颜色还有些青,且乌云还似笼罩,好像还要下雨呢。看了数眼没看出什么,疑惑回头,老夫人已经微笑的推了一杯茶过来,红汤绿底,茶烟邈邈。
纪老夫人:“这大约是今年最后一场春雨了。”
苏宓:“?”
纪老夫人:“再想看春雨后的澜江,只能明年了。”
纪老夫人下巴轻扬示意苏宓品茶,见她伸手拿起茶杯才又道:“我知你很急,但澜江的美值得你缓一缓,等看过了雨后澜江,我定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可好?”茶烟很轻,老夫人的话很宁,苏宓心中的急躁渐渐平息,点头,品茶。
苏宓开始喝茶,纪老夫人看向窗外,有些浑浊的双眼微微愁绪。
希望她能多感受澜江的宁静,知道她娘的事后,不要那么悲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