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寺后山绵延数个院落,白墙青瓦,院中古树繁茂,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苏宓站在院外,仰着头看着院中古树探出的枝丫,绿叶葱葱,烈阳下依旧清爽。苏宓看了许久,眼睛微微刺痛后才回神,抿唇,很委屈地看着身后的兰玖。
兰玖面无表情,就静静地站在苏宓身后。
苏宓看了很久,兰玖神情一点都没变,稳稳地堵在后面。
焉了,垂头丧气的往里走。苏宓往里走,兰玖落后一步跟在后面,烈阳在身后笼罩,高大的身影将苏宓娇小的身子稳稳的护在里侧,苏宓垂头,看着兰玖的影子始终稳稳罩着自己,躁动的心,忽然就安了。
踩着烈阳,走至门前。
裴泽正背对门口,跪坐蒲团之上,他身前是一尊笑佛,慈眉善目,两侧檀香萦绕。物中陈设简单,除了佛庵供台,只有一副桌椅一张简榻,青麻被褥。苏宓将视线停在裴泽身上,见他简朴青衣,灰底布鞋,忽然就想到了以前。
想到了当年初入裴府的时候。
那时候,自己暂时在裴泽书房当差。
那时初进裴家,只觉外面传闻都是真的,裴家吃的用的,甚至下人用的东西,都是自己看着只觉好但是都叫不出名字的,不敢多说一句,深恐旁人听了笑话。谁知第一次去裴泽书房的时,还是傻了。
裴家处处金玉,裴泽书房竟是一丝色彩都无,甚至廊柱都没上漆,整个书房都是木头原色,色略黑,纹路明显,凑近便是清雅木香。当时想着在裴家看着四处亭台楼阁雕廊画栋,为何公子书房这样朴素?
太过诧异,问出了口。
苏宓永远记得那个扫地妈妈的鄙夷眼神。
【楠木千年不腐,味淡经年不散,又可防虫蛀,把你卖了还抵不了一截子木头呢。】
余下还有一些话,苏宓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个妈妈翻飞的快要上天的白眼,和自己,越来越重的卑微。
这样的事,每天在裴家都要发生很多次,甚至连吃饭时的动作都要被她们拿来取笑,那时的回忆已经模糊不清了,只记得那些丫鬟婆子明里的嘲笑,暗里的捉弄,那段,不敢抬头看人的日子。
在裴家的一切,心里只有一个问题。
为何人心能这般坏?
那时候的裴泽,对自己而言就如溺水之人抓住的浮木,那是自己的生机。
大公子温润尔雅清如皓月,云川人人都知。
被人欺负的再狠,看一眼裴泽便不觉累了,他这般温柔,他从未鄙夷过自己,他始终对自己都是笑着的,对裴泽,是全心全意的信任。所以,当自己被裴泽亲手送到兰彻手中,当三年来所有真相全部拉开时,整个人都崩溃了,信仰全塌。
那时候心头血被踩在地上狠狠践踏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若无主子示意,下人怎敢如此?
那时候的自己真的不明白,裴泽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为什么?
这个问题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答案。
……
佛前默念心经的裴泽忽然一顿,慢慢转身,然后就看到了玄衣冷眉的兰玖,他抿着唇,清冷的目光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那是皇上,你快下跪问安,心里这般想,裴泽身子却无一丝动作,只看着那个娇小的姑娘。
那个在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姑娘。
那个见面,想杀了她又下不去手的姑娘。
她正看着自己,眸色有难过责备有很多很多自己并不想看到的情绪。不,你不该这样看着我,你明明该欢喜的看着我,你明明,眼里只有我一个人的!
苏宓回神,抬眼就撞上了裴泽泛红的双眼,那双清润眸子,早已失了月色,不再清雅,隐隐癫狂。苏宓没有看过这样的裴泽,他从来都是游刃有余,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俯视自己,何曾,仰望过自己?
踏进这个屋子之前,苏宓想了很多,自己再也不是当年的自己,甚至可以理直气壮的问他,问他当年为何要这样对自己。
可是看到这样的裴泽,心里竟无半分波动。
苏宓垂头半响,忽而一笑,抬头看着裴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