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信胜大吃一惊,“万万不可有妇人之仁!且不说怎么接纳他们,得罪了乌萨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够了!那些无辜的感染着们,难道我们要看着他们被自己的同胞吃掉不成?
他们是我们誓要救治的对象,难道我们要见死不救?如果我们不去救,他们玉石俱焚顽抗到底,又有多少人会死?”
“不是这样的,博士。”巡林者缓缓开口道,“若是他们开始吃人,饥民一定会起来反抗。到时候我们就能一举拿下……”
“你住口啊!”那个使者歇斯底里地怒吼着,“反抗?然后向乌萨斯投降,然后像垃圾一样被他们羞辱,像垃圾一样被弄死?”
“别吵了,我意已决。”我抬了抬手,喝止了争吵,然后环视了一眼罗德岛的干员们,“诸位……我们以前或是作为感染者,或是作为平民,也是过苦日子的吧。难道不明白,吃上一顿饭也是奢侈的日子,是多么难过么?更别说,他们现在只想活下来啊。更重要的是,罗德岛……是誓拯救所有能救的感染者的组织啊。”
这么一说,许多感染者出身的干员们也没了声音。而反对者眼见此情此景,也没了声响。
“回去跟你们的人说吧。我会接纳那些饥民的,哪怕冒着得罪乌萨斯的风险。”
我抹了抹已经有些湿润的眼睛,回复道。
而那,将会是我一生中最为后悔的选择。
当日傍晚,我伫立在指挥部的楼顶,紧紧地注视着反叛军控制的政府大楼。
反叛军派出了几名使者,与我达成了协议。由于夜晚乌萨斯军会因为供电系统被破坏缺少照明和夜间不便调遣的原因暂停对反叛军的围剿,因此反叛军会趁着傍晚让平民撤出到罗德岛负责的战区里以进行接纳;而罗德岛则不能落井下石趁机攻击反叛军。当我询问能否下午或者第二天白天送出以免因为夜间黑灯瞎火而难以接应时,反叛军却为难地表示白天乌萨斯军会展开对反叛军的围剿,感染者平民必然会被无差别击杀。无奈之下,我只得答应下来。
而因此我也开始紧张地准备了起来。接纳大量的感染者平民,还要避免被过分惊动乌萨斯人,需要不少准备工作。我先调用罗德岛和我自己的资金,在附近几个战区的乌萨斯指挥官那里说了几句好话,让他们无视傍晚可能出现的骚动,又腾空了数栋建筑以准备容纳感染者平民,准备他们的食物,同时向罗德岛去联络邮件,要求立即派人前来准备接应。因为坚持救助感染者的理念,所以大家倒也能接受这样的工作。罗德岛负责的战区内顿时忙成了一锅粥,而政府大楼附近同样响彻着巨大的嘈杂声,看来是准备逃命的平民收拾的声音。
当然我绝对不是傻子。担心反叛军以此为借口在我这一方展开突围,我下令罗德岛的干员们部署到先前围攻政府大楼时挖掘好的战壕中,自己则带领少量狙击干员在道路两侧的建筑物顶部监视。伴随着约定放行的时间越来越近,我的内心也不免焦躁起来,而与我一同警戒的巡林者也越紧张。
终于,街道尽头政府大楼处,缓缓涌出了衣衫褴褛的感染者平民——而不是手持武器的反叛军,这让我忍不住舒了一口气。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感染者平民开始一窝蜂地挤了出来。街道极为狭窄,在最前面的几十个人疯了似的向我们一侧冲来,而后面的人则不停地拥挤着,好似装满豆子的袋子破开了一个口,豆子泉涌而出一般。格罗茨的街道本就狭窄,而毫无秩序的平民以及有人试图回头的动作,毫无疑问让拥挤雪上加霜。跑的最快的人很快冲到了壕沟边上,而多数人却还挤在道路后面。重装干员们依旧排列着整齐的盾墙,从中间让开了一条过道,让百姓进入罗德岛的保护区内。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涌上了街道,密密麻麻地拥挤着,给重装干员们造成了巨大的压力。由于前线只有几个小小的口子以让他们通过,他们便纷纷直接跳下壕沟,推搡着盾墙,要求通过。
我隐隐约约中已经察觉到了一丝失控。在建筑屋顶观察的我感觉此刻从政府大楼到罗德岛控制区内的这段街道上起码挤满了数千人,全部因为混乱而滞留着。
此刻日光已经逐渐稀薄,阳光的余晖渐渐被政府大楼所挡住,因为街灯在数日的激战中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黑暗的降临一点点加深了人群的混乱。
“情况不太好……”巡林者低沉地说道,“人群太密集了,一旦混乱爆,后果不堪设想。博士,请回到控制区内,方便调动。”
“……是。”
在巡林者的强烈要求下,我在几个近卫和先锋干员的保护下爬下了建筑,努力挤入人群。但拥挤的平民根本腾不出地方,半天都没能前进几步。
“让开!各位让开一下!”ace高声喊道,“让我们过去啊!”
然而百姓们却因为过于拥挤,根本没办法腾出位置。ace等人不得不分离向前挤去,伸出手努力拨开前面的人流。然而人实在太多,稍有一个不留神便会被人群推一个趔趄,我甚至差点被人流挤入人群里。周围人声鼎沸,哭喊声叫骂声不绝于耳,甚至得大声喊叫才能沟通。干员们用力嘶吼着,试图让百姓让开,但丝毫不其效果。
“够了!都让开!”情急之下,ace出腰间的战锤,“不然格杀勿论!”
明晃晃的兵器亮出来后,周围的感染者平民当即惊恐地四散而开,尖叫地避让着,很快腾出了一条路。我和ace等几人如分开海浪的刀刃一般,很快返回到了阵地前的壕沟,回到了控制区内。
“关键时候,还得亮兵器才行。”ace忍不住感叹道,“天色暗下来了,人又多,喊话完全没有用;但一亮兵器,人群就立马散开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我望着已经摇摇欲坠的夕阳和几乎完全暗下来的天色,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虽然已经有不少人来到了罗德岛的控制区内,被妥善安顿,但看起来起码还有千余人被挤在道路中和阵地前,推搡拥挤,摩肩接踵,混乱不堪。平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向着后面挤去,而重装干员们因为我的要求而保持了最大程度而克制,却导致平民们举动愈放肆,甚至有人开始推挤重装干员们的盾墙。而被挤在人流中只能一步步挪动的百姓,只能不知所措地在越来越深的夜色中迷茫。
“不……这下……”我喃喃自语着。
“万一……”
万一。
夕阳的余晖,在我惊恐的双眼中,渐渐暗淡了下去。
因黑暗而诞生恐惧和不安如黑暗一般蔓延着。几十个有先见之明的感染者平民取出了火把和手电筒,为街道提供了昏暗的照明。然而这远远不够——在黑暗中已经有人开始失足摔倒,运气好的会被身边的亲友拉起来,运气不好的只会在人群乱作一团的尖叫声中被踩成脚下亡魂。
尽管我已经让干员们用战区内的临时供电系统点亮了几盏照明灯帮助照明,但依旧杯水车薪。不过唯一的好消息是,政府大楼的方向已经没有人涌出来了,说明所有的平民已经被反叛军放了出来。
看起来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了吧……就在我终于呼出一口气的时候,政府大楼处,队伍的末尾,突然传来了高声的尖叫。原本以为只是有人不幸摔倒被踩踏时的惨叫,然而这一次,整条队伍的末尾都开始尖叫起来,而后方的人也开始拼命往前挤。
我猛然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当我抬起头往向天空时,表情瞬间凝固在了原地。
只见政府大楼的窗口处闪烁着如星点般的火光——我很清楚,那是火箭,箭头点燃的锋矢——以及火光之下,举着弓弩的反叛军士兵!
下一秒,弓弦的响声和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大作,人群中瞬时传来一片凄厉的惨叫声。由于人群密集,负责狙击的弓弩手甚至不需要瞄准,只需要对准人群射便可——近百人被燃烧的锋利箭头刺穿皮肤,瞬间咽气,更多的人则是惨叫着按着自己被射中的地方,望着涌出的鲜血满地打滚,四处乱撞。慌乱的人潮挤压着插入体内的箭矢,箭头在肌肉中搅动的剧痛让中箭的人出一声声惨叫,不少人直接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