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书焦急地吩咐人去请大夫,周嬷嬷见碧玉这般模样,哭着上前拉扯着:“你方才为何不拦着啊!你明知这样的情形姑娘受不住!你为何不拦着她!”
拦着?为何要拦着?
“拦什么?你也知道姑娘受不住啊?原来你们都知道啊?!啊?!”
周嬷嬷被她这几句话吼的一时愣了神,就连围着晚晴的下人都纷纷侧目,碧玉没了往日作为奴婢的谨慎卑微,她犹是伤心,泪流不止,面上却浮起一丝冷笑,甚至隐隐带着嘲讽。
“姑娘要守着孝道,要顾及着你们,她不能说,不敢说!我替她说!”
周嬷嬷见她毫无恭敬的自称我,赶忙拦道:“你疯了不成!这是做什么?!”
徐巍看着受伤昏迷的女儿,一反常态道:“让她说!”
碧玉并不在乎他们什么态度,她无父无母,原本就和姐姐相依为命,姑娘对她而言,就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她们自小一同长大,亲密无间,可如今,这个人却被眼前这些所谓的亲人逼到撞棺的地步,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拦不拦的,有什么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名声看得比命要紧,如今哭什么!姑娘若是随公子去了,倒圆满了!清净了!留下来作什么?留下来再被你们逼着与旁人举案齐眉吗?!”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如同泄一般,将藏在心中的话一股脑儿地喊了出来,字字如刀,刺向徐巍夫妇。
秦桑榆颤抖着用帕子捂住晚晴头上的伤口,哭地伤心:“晚晴!晚晴!是阿娘对不起你!对不起承砚!晚晴!都是阿娘的错!”
她的错?她有什么错?
徐巍跌坐在一旁,看着混乱的灵堂,妻子悲痛欲绝的哭声萦绕耳边,怔然间,落下泪来。
归根结底,要说错,也只有他的错,秦桑榆早就问过他是否会后悔,是啊,她早就说过他一定会后悔,可那时他心怀侥幸,以为时日一长总会好的。
如今这一切近乎报应,落在他身上,才知自己根本无法承受。
纷乱间,下人带着卫大夫匆匆赶来,他用针勉强为晚晴止住了血,吩咐众人将她挪回慧仙苑,再行医治。
秦桑榆与周嬷嬷等人一并跟着去了,下人上前将徐巍扶起,他亦是心忧女儿,却又觉无颜见她,只立于承砚灵前,望着棺椁垂泪,悔恨不已。
庆历十九年三月十八,左相府嫡长子徐衍病逝,停灵中堂,朝中官员皆来吊唁,圣上亦感惋惜,特遣中使前往相府,以表哀思。
观云庄主昭阳先生下山,得知徐衍病故真相,与徐巍割袍断义,再无往来。
相府嫡女徐青重伤昏迷,于徐衍下葬当天深夜醒来,未置一语,第二日,带着此前被徐巍拦下的数十封信笺离开。
大齐庆历二十年春,忠勤伯世子袁昭与左相之女徐青和离,徐青归家拜别父母,只带着贴身侍女碧玉,与徐衍生前长随吴明,前往鹤鸣山,于观云庄内随昭阳先生修行,不再踏出山门一步。
“姑娘,下雪了。”
观云庄拂雪阁中,晚晴正在案前写着什么,碧玉捧着一束白梅进来,插在案头的青瓷柳叶瓶中。
晚晴停笔,望着那梅花上沾染的点点晶莹,伸手轻抚,指尖凉意传来,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已是冬日了么……”
碧玉取来外裳为晚晴披上,轻声道:“是啊,山中不觉时日久,眼瞧着又近年关了。”
她瞧了一眼案上的信笺,问道:“姑娘,可是在给夫人写信?”
晚晴轻轻颔,执笔将信写完,装好后递给碧玉:“遣人送下山吧。”
她站起身,拢了拢身上的衣衫,缓步上前推开门,望着外头随风而落的雪花,眸光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