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玥又退了一步,低声道:“杀俘是子信的旨意,与我无关。”
“卑职知道,但总要多谢将军率大军驰援西疆。”城主道。
“我……担不起这一谢。”
“将军,”城主忽然苦笑,“卑职并非洪水猛兽,论武艺……如今哪怕将军让卑职一手一脚,卑职自认也不是对手。您莫怕,再退就跌了。”
宋如玥仍看着他,缓缓把后脚跟落到地上,果然是再无退路。她低声重复道:“我担不起。”
城主暗叹了口气,道:“将军恐怕不知道,我们这几座西部的城池里,有一位叫做史维的谋士。”
史维,正是被宋如玥发现了治军有方、在辰静双面前自请出使燕国的那位。宋如玥见过他一面,便对那城主一点头,让他继续说。
“其实早在西夷人还没打到清原的时候,史维就预测过局势,以为要解我大辰之危,关键在北境战场。而我们西疆,西夷气虽汹汹,却不能久,怕只怕朝廷要用上一个‘拖’字诀,只派来少量援军与西夷缠斗,军方损失当然会降到最小,也无损国力——却是我们的百姓遭殃了。”
宋如玥道:“……子信为人,不似辰恭。你们多虑了。”
城主讶然,笑道:“将军如此不居功吗?我记得将军入主清原时,一马当先,银枪飒爽,一招挑了两个西夷狗,可不似如今做派!实不相瞒,卑职两个妹妹,当即就动了芳心,就连卑职……咳,方才卑职被王上话里话外好一番敲打,委实伤心……”
宋如玥终于听得翘了一翘嘴角,稍放松了些,却道:“你无需逗我,这话若叫夫人听去,只恐要挨一顿实打实的敲打了。”
城主只笑道:“诶,拙荆父兄皆是武职,的确厉害些。”
而后,城主仿若忘了道谢一事,竟与宋如玥话起家常来。当然,宋如玥说得少、听得多,被灌了一耳朵吹嘘之词。
“卑职的夫人,啊,那可真是,”城主已经颇洋洋自得起来,“能女工能刺绣,还能马上定乾坤!卑职一见将军入城的时候,就想起了她少女时候的样子!那可真是……啊,英气逼人!她还救过卑职的命呢!那回卑职还是受了点伤,她后来趴在卑职肩膀上哭,唉呀呀,心疼得我……幸好她到现在也不知道我知道,否则——我夫人的性子,唉呀呀,那可真是……真是可怜可爱,啊,真是可爱可怜!”
宋如玥被他的语气带得入了神,连耳朵尖都微微泛起红来。
“将军!”她一时不察,城主忽然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认真道,“拙荆曾经与卑职讲过战争,她说既是战争,必有损伤。千军万马过,哪怕身体毫发无损,心也必定大为其动。折于后者,也算是战死。将军……是不会战死的,对吗?”
宋如玥始料未及,挣动了一下,但她若挣脱,金鸡独立的城主势必跌倒,他的表情那样绝望而热烈,让人不可能拒绝,他在逼着她回答……
“对,我不会战死。”她只好答应他。
城主这才松了一口气,慢慢把身体重心移回到自己身上,笑了一声:“将军必然是个一诺千金的人,想来不会诓卑职的。”
他再次道:“无论将军如何自视,清原城百姓都是感谢您的。其实,早在王上和将军率军出京之时,清原沦陷,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真的是嘉乌杀俘后,西夷狗才知收敛,我们许多人才得以幸存……而且当时,我大辰群敌环饲,世上本无百战百胜之师,卑职与拙荆,都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