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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非得把自己压成薄薄的一片,才能在这样惊涛骇浪的消息里容身。
他问:“玉玺在王妃手中,宋玠从何得来?”
斥候只道:“属下不敢对王妃不敬,请王上看信。”说罢,便咬舌不言。
信上说,齐晟死后,宋如玥密会宋玠,隔日宋玠一方便自称得了玉玺,而至于宋如玥,是默认了。
辰静双觉得,自己好像看不懂这些字了。
宋如玥是说过,要把玉玺给宋玠。可她当时就也说了,那必定是在宋玠将过去所作所为都给出了一个说法之后。
她要陪伴自己长大的皇兄剖明正心,而后,才会将天下权柄交还给他。
何况,宋玠如今率大军与辰国交战,就算真要给,怎能是这个时候!
宋如玥当年在私箭上刻字,选了“宋”。辰静双问她,为何不用“玥”字,她说,“玥”总是世人以为女子会喜欢的字,灵秀却小气,她偏不喜欢。
那,也是谎话吗?
传信人
张湘是天铁营一个资深的小角色。他不到七岁时就开始受训,年龄一到就进了天铁营,正好接下了“护送公主出京”这一任务。
他温厚手软,宋如玥开始习武时,第一个放倒的天铁营将士就是他。因她才学武不久,张湘还被身边弟兄们好一顿打趣。直到下次比武,他下手撂倒了几个,众人才知消停。
——可饶是在天铁营中不起眼,他在家乡也是个香饽饽。出京前他收到的最后一封家书里,还说他家的门槛都被什么王家的李家的赵家的媒婆给踏破了。他倒是心心念念着幼时邻家的姑娘,得知她已许嫁,还扼腕良久。
然后,就是随军千里,没有然后了。
三天前的夜里,他正在宋如玥帐外轮值,听着了那信使疯疯癫癫地惨死。片刻,高统领也匆匆出去了,宋如玥在帐内唤他:“张湘!”
他便低头入内,看了一眼那信使的尸首,果真惨烈,已隐隐动了恻隐之心:“属下在。”
殿下说话倒是一贯的利落:“我有句话要带给辰子信,事关重大,不宜留下书信,你亲自替我跑一趟。”
张湘道:“是。”
宋如玥招他到近前,低声道:“你带上两人,去告诉辰子信,玉玺仍在我手里,但我为了助皇兄从辰恭处脱身,会默认将玉玺交给了他。我知道辰子信不放心,你只叫他安心,无论皇兄是何立场,七日之内,我必然带着皇兄归辰,悉听发落。”
饶是张湘在天铁营资历深厚,也被这番话惊得抬起了头。他目光在宋如玥中衣上那痕血迹上掠过,落到她脸上,一瞬间起了和太平时候一样的笑意,以为这又是他们殿下一个不知轻重的玩笑。
没有。
他们殿下的神色郑重极了,眉心微微皱着,眼底有些疲倦:“皇兄究竟是忍辱负重还是贪生怕死……很快,就有答案了。”
张湘:“!”
张湘还顾不得别的,已经脱口而出:“若是如此,茍统领——”
“不错,”宋如玥道,“茍易的事,我也记得,必定给你们一个明白交待。”
张湘激动得眼眶发热,忙低头大声应道:“是!——属下即刻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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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湘是就此怀了一番热切的心,披星戴月去找辰王,恨不能插翅而飞,转瞬就回去复命。然而天不解意,他这一路并不顺利。
他们刚出营,还没到明漓关,就被燕军拦截,检查身上令牌。张湘当即出示了辰王妃令牌及手令,可那支燕军小队并不肯放行,反要将人带走扣押。天铁营诸人皆是精锐,虽不怕冲突,却不能不顾及辰燕之交。其中一个叫王丘的,当即问道:“辰燕之盟刚刚达成,如今你们便不认辰王妃手令了,是何居心?!倘或辰燕之盟因此瓦解,种种后果,可是你等能承受的?!”
从前的皇宫禁卫,一开口依然能唬得这些边境士卒一愣一愣的。这支小队为首的也才是个年轻人,怕还没有出京时的张湘那么大,听了这话,便怕了,与左右暗暗商量良久,才换了张笑脸,道:“并非我们有何居心,只是前些日子有人假拟了辰王妃手令,被当场识破,好悬一场祸事。为此事,上面下了严令,叫我们严加排查,以免再有人假拟辰王妃手令,趁虚而入。”
天铁营几人对视一眼,张湘道:“不知是何人假拟辰王妃手令,所为何事?”
“这……”年轻的小头目面露为难之色,压低了声音,“这却不能外传。只是,那些人看着就是些平民百姓,顶多是些草莽英雄,所以我们才一见就察觉了不对。诸位倒是一看就出身军营,可正因如此,更需仔细盘查,得罪了。”
草莽英雄……天铁营三人再度对视,都知道逢此乱世,些些乱匪贼寇不足为奇,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为此耽误行程,实在心焦。
张湘道:“你既知我们是出身军营,想必也知道军令如山,耽搁不得。我们奉王妃之命,实有要务在身,还请通融。”
年轻头目道:“兄弟,我们……也是军令如山啊。”
张湘放软语气:“贤弟,大家都是奉命行事,我们不便为难你。为着辰燕之盟,也不好冲突。你看不如这样,我们几人随你回去回报上级,你放我们这位兄弟过去,若有不妥,你杀了我们这些人质,为时不晚,如何?”
年轻头目犹豫了一下。
他与其说是年轻,不如说是年少,胡茬都还没有长出来,嘴巴一圈是柔软的绒毛,显得人也柔软起来。他左右看了看,又跟左右商量了商量——也都是一群少年——终于再次过来,歉然道:“此事……我们也要回禀上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