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说:“都按数给他们了?”
凤姐见问得奇怪,忙说:“咋不按数给!”
王夫人说:“前儿我恍惚听见有人抱怨,说短了一吊钱,是啥原因?”
凤姐忙笑道:“姨娘们的丫头,月例原是人各一吊。从去年他们外头商议的,姨娘们每位的丫头分例减半,人各五百钱,每位两个丫头,所以短了一吊钱。这也怪不着我,我倒乐得给他们呢,他们外头又扣着,难道我添上不成。这个事儿我不过是接手,怎么来怎么去,我也做不了主。我倒说了两三回,还是添上这两分的。他们说只有这个项数,我也难再说了。现在我手里每月连日子都不错给他们呢。以前在外头关着,那个月不闹饥荒,啥时候顺顺溜溜地得过一遭儿。”
王夫人听说,也就算了,过了半天又问:“老太太屋里几个一两的?”
凤姐说:“八个。现在只有七个,那一个是袭人。”
王夫人说:“这就对了。你宝兄弟也没有一两的丫头,袭人还算是老太太房里的人。”
凤姐笑道:“袭人原是老太太的人,不过给了宝兄弟使。他这一两银子还在老太太的丫头分例上领。现在说因为袭人是宝玉的人,裁了这一两银子,那可不行。要是说再添一个人给老太太,这个还可以裁他的。要是不裁他的,就得给环兄弟屋里也添上一个才公平。就是晴雯麝月等七个大丫头,每月人各月钱一吊,佳蕙等八个小丫头,每月人各月钱五百,这还是老太太的话,别人能恼能气啥呢。”
薛姨妈笑道:“就听凤丫头这嘴,就像倒了核桃车子似的,听她算账也清楚,道理也公道。”
凤姐笑道:“姑妈,难道我说错了不成?”
薛姨妈笑道:“说的哪有错,就是你慢点儿说岂不省力。”
凤姐刚要笑,又忍住了,等王夫人发话。
王夫人想了半天,对凤姐说:“明天挑个好丫头送去给老太太使,补袭人,把袭人的一分裁了。从我的每月二十两银子里,拿出二两银子一吊钱给袭人。以后凡事有赵姨娘周姨娘的,也有袭人的,只是袭人的这一分都从我的分例上匀出来,不用动官中的钱就是了。”
凤姐一一答应了,笑着推薛姨妈说:“姑妈听见了吧,我平时说的话咋样?今儿果然应了我的话。”
薛姨妈说:“早就该这样。模样儿自然不用说了,她那行事大方,说话和气还带着刚硬要强,这实在难得。”
王夫人含泪说:“你们哪知道袭人那孩子的好处?比我的宝玉强十倍!宝玉要是有造化,能让她长长久久地伺候一辈子,也就罢了。”
凤姐说:“既然这样,就给她开脸,明着放在屋里不好吗?”
王夫人说:“那就不好了,一是都年轻,二是老爷不许,三是那宝玉见袭人是个丫头,纵有放纵的事儿,还能听她劝,现在成了跟前人,袭人该劝的也不敢十分劝了。现在就先这么着,等过二三年再说。”
说完半天,凤姐见没啥话说了,就转身出来。
刚到廊檐上,就看见有几个执事的媳妇子在等她回事呢,见她出来,都笑道:“奶奶今儿回啥事儿呢,这么半天?可别热着了。”
凤姐把袖子挽了几挽,踩着那角门的门槛子,笑道:“这里过堂风倒凉快,吹一吹再走。”
又告诉众人说:“你们说我回了半天话,太太把二百年头里的事儿都想起来问我,我能不说嘛。”
又冷笑道:“我从今以后倒要干几样厉害事儿了。抱怨给太太听,我也不怕。那些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东西,别做娘的春梦!明儿一裹脑子扣的日子还有呢。现在裁了丫头的钱,就抱怨咱们。也不想想自己是啥身份,也配使两三个丫头!”
一面骂,一面走了,自己去挑人回贾母话去了,这事儿就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