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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变化」这种东西,也许在心里早已萌生。
所以连千岁都不再说什么,高三时的他会那样善意的提醒我也许已是一个奇迹。我知道,他对朋友总是抱着善意的想法,但可以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插手这一类事情。因此从那之后,他再未提过这件事情,直到我与幸村的故事落幕,他在见到我的时候也只是淡笑着不说话。
因此武藏野的志愿也就变得顺理成章,因为是父亲的母校,而这所学校又有着两个与我关系颇好的朋友。
虽然在这之前,我的东京病尚未治好。
我通知了千岁和幸村关于父亲的摄影展,也许只是通例地这样做罢了,并没有太过期待他们会来。从东京赶来这里并不容易,况且还是学期中。
但摄影展那天,他们先于我站在展厅的样子一进入我的视线,我就惊喜地红透了脸。摄影展的位置离家有些远,被上田老师好不容易送到那里的时候,已经中午时分。拄着拐杖看到他们时心中的惊讶当然无法言喻。
我询问他们怎么会来,却还是被笑犯蠢。
“摄影可是绘画的良好素材。”千岁抱臂站在一副很大的黑白照片前,那是一对狮子母子相互依偎的画面。那个画面,我亲眼见过。
“嗯,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想来见识一下阿蜜的那张画。”幸村穿着格子衬衫,微凉的天气,他套上了一件针织外套,已经完全是大学生的模样,虽然看上去并无太大变化,但和高中时依然会有一些微小的偏差。
父亲被几个人围着,他们中有几位从事新闻工作,是父亲的旧友,趁着叙旧也正好来进行一下报道。父亲的摄影在整个社会上当然算不上怎样有名,但在这个小圈子还是久负盛名的。所以也曾见到敬仰他的后辈追到家中,希望能听一听他的建议。上田老师站在距离门很近的地方,她望着我的父亲,脸上有一点阴郁。
“也许只是想借机和朋友见个面吧……”她转过身,望着门外熙攘的街道没再说话。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直到父亲本人走到我面前,笑着让我同他的朋友打过招呼,又与千岁幸村寒暄过才了结。
离开前,父亲却小声对我说了一句话:
“蜜,你的画实在…太厉害了!”虽然是一句肯定,但他的表情里明明有一种恍惚甚至费解,所以这让他看上去表情古怪。我想追问他,可他却匆匆走开,又去迎接一批新的朋友。
我不明所以,但我依然对他笑了笑。那随后,肩膀终于被谁轻拍了一下。我扭过头,在扭头注意到幸村和千岁的表情后,我大概明白他们是想要让我带他们去见一见那张安静陈列在休息室的画。
“需要我扶着你么?”也许是因为今天拄着拐杖的原因,幸村低声问道。我则摇了摇头,在带着他们穿过小半个展厅后,便在通往另半个展厅的休息室内停下。只是没有想到,休息室里竟会聚集着许多人。他们有的坐着有的站着,但相同的是,目光全都投向了明亮射灯下的,我的名为「梦」的画。
他们中的一些人在交谈着什么,但表情全都是那种惊讶或是喜悦的模样。
而这则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些并不认识我的人,在看到我的画时的表情,错过一次又一次的展览,直到这时,我才得以感受到一种微小的自豪。那日雨夜中,站在角落望着它时,关于「力量」的想法又一次跃上脑海。
这便是我的「力量」,能让他人陷入惊讶与快乐的「力量」。
我架着拐杖的手攥了起来,仿佛握拳的动作可以让我感觉到心脏打击出的节奏。
想起身后的两位朋友,才慌忙扭头想要同他们说一说这幅画,这才发现两人的眼睛里似乎闪着什么明亮的光。不知道是射灯的原因,还是因为激动而轻轻泛起的湿润。我看到千岁独自一人走到了画作正中,他望着那大片的橙色向日葵,那些太阳的轨迹,那朦胧中唯一清晰的女性面孔,以及女子温柔的仿佛能融化一切的表情。他一动不动,就和很多刚刚走进这里的人一样,是一种吃惊又愉快的样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面前的画。
直到很久以后,尚还站在我身边的幸村才感叹般地小声说了一句话:
“你简直就是天才……”
在我惊讶着扭头看向他时,才发现男孩依然痴痴望着那幅画
54Chapter54。漏时光阴
也曾想象过他人表情。
当自己站在墙角望着面前那刚刚完成甚至还有些湿润巨大画作时,想象着其他人会用怎样表情去面对作品。
那是寄于了长久梦境作品,带着很多个人色彩,如果只是从旁,他们能否体会到那种微妙而难测感情?对于花田执着,对于橙色痴迷,需要眯着眼睛站在花朵中去仰望那个温柔女性,以及对那个女人带着怀疑喜爱。
他们能够一概体会么?
然而当看到他们表情时忽然明白了什么。
没有必要一定去理解这些东西,每个人对于它解读都不尽相似,那才是艺术本身,才是所期望能够改变什么「力量」。
直到不久之后,其中一个刚才还同父亲聊着天长辈,在扭头他看到时候,终于笑着说道:
“啊,原作者来了。”
休息室里原本那些悉悉索索议论声很快就停止,转而有许多人也跟着转过身,在用那种十分惊诧表情看向他的时候,终于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下。
“那就是花田先生女儿么?”
“记得是叫花田蜜吧?”
“嗯,画上面好像有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