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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倾君脑袋靠在墓碑上,阖起双目,不言不语。
殊言同样沉默,不语。
夜里的墓地分外阴凉,几阵阴风吹来,殊言开始连连咳嗽。晏倾君微微睁眼,见他面色惨白,紧锁的眉头里确实常人少有的淡然之色,咳嗽片刻后,没有多少颜色的双唇变作诡异的殷红。
“她入宫那年,二十五岁?”晏倾君不欲与他再耗下去,开口问道。
殊言顿了顿,敛目道:“是。那年我十岁。”
晏倾君沉默下来。她曾问过白玄景,他与母亲成亲是在母亲入宫前还是出宫后,当时白玄景避开了回答,原来,那才是问题的关键……
“当时我重病……她是为我才出宫,你若因此怪她,折算在我身上便是。”殊言本是背对着晏倾君,此时回头,双眼灰蒙蒙地一片,“你应该知晓,从东昭皇宫出逃如何不易,她自是不可能带着你。”
“可现在你还活着,她却死了。”晏倾君冷笑着讥讽。
殊言微笑,笑容里有些落寞,颔首道:“所以阿倾,是我的错。”
“无需假惺惺,我明白,是我人微价廉,所以活该被人抛弃。”晏倾君笑得灿烂,“活该被丢在皇宫,明知我备受冷落也不愿出现,明知我被丢在战场也任由我的死活。从小她就教我,旁人不可信,她也不例外,人要靠的是自己。是我偏要信她一次两次三次,想到她或许还活着,看到和她一模一样的字迹,还傻乎乎地中计眼巴巴地赶了过来,怎一个‘贱’字了得啊……”
殊言面色更白,转首,沉默。
“你呢?一心为我的好哥哥?”晏倾君继续笑道,“晏玺为了找到白梦烟,所以不杀我。白玄景为了集齐‘五色’所以不杀我。你呢?为我安排好了到南临的一切,可见你猜到白玄景会杀我,偏生躲到现在才出现。既然一早便知晓我这个妹妹,这么些年来我对你却是丝毫不知,现在突然出现,直说吧,我对你有什么利用价值?”
殊言皱眉,仍是沉默。
“哦,对了,‘五色’还缺一个黄韵,殊家那么神通广大,应该知道我结识贡月国主贡冉生还救了他一命的事吧?让我去找他要黄韵再适合不过了。”晏倾君站起身,拍了拍沾了杂草和露水的裙裾,笑道,“其实我这人最怕死了,只要像白玄景那样,说不拿到黄韵会让我横着出南临,我自然乖乖地把任务完成了,无需来什么柔情攻势。”
夜风吹过,刮起殊言净白的衣袍,成为夜色里唯一的亮色,
晏倾君见他仍是不语,笑得几乎渗出水来的双眼眨了眨,“话已到此,被骗到南临是我活该,我也会付出自己愚蠢的代价,替你找到黄韵。我不想见白梦烟,哥哥我还挺多的,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以后不用拿这个来跟我套近乎,直接说出目的拿出有实质性的东西来跟我交换或许更有用。倾君先行一步。”
晏倾君面上的笑在转过身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此同时,殊言的身子在夜风里不稳地晃了晃。
“我的确是有目的。”殊言突然开声,平淡的声线里听不出任何情愫。
晏倾君止住脚步,未回头,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嘲讽,“说。”
“我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
殊言轻缓的脚步声慢慢接近晏倾君,话出口,声音悠扬而和煦,“帝业千秋,家业百年,我沥尽心血,十年用作百年才有了今日的南临殊家,不是为了哪日名扬五国,不是为了有权问鼎天下,不是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晏倾君正好转身,看到他如同踩着云彩般到她身前,他看着她,目光坦荡而真挚,如她腰间的琉璃珠,洁净剔透,却五光十色,“我只想尽我所能,护你平安,达你所愿,偿你所损。”他伸出左手,净白如玉,“阿倾,你随我走,好么?”
非凡淚痕紅浥整理
51、第五十章(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面色惨白却满脸诚挚的病弱男子,笑容讥讽眸中冰冷的细弱女子,四目相对间,连空气都仿佛凝固。
“不好。”晏倾君微笑。
夜色很暗,浓如墨汁,那一抹笑容却很是明媚,如同落在墨中的一滴清水,缓缓化开。
殊言垂下眼睑,轻轻一笑,与晏倾君截然相反的暗淡。
“护我平安,达我所愿,偿我所损……”晏倾君笑得愈发明媚,两眼更是透出愉悦的光来,她一步步逼近殊言,扬声道,“那是不是我想要的,哥哥都会给?”
晏倾君咬重了“哥哥”二字,也是这二字让殊言抬眼,他接住晏倾君的视线,眸子里暗淡无波,随即皱眉。
“我要你殊家家主的位子。”晏倾君也不待他反应,话说得直截了当,面色明艳,“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身居高位手握重权更让我舒坦更值得我去追逐。眼下我这惠公主的位子是假的,您那位爹爹一句话便能置我于死地,即便他不杀我,要在南临站稳脚跟也绝非易事。既然您一心为我好,可否不吝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