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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凌闻声微微一怔,迅速抬起下巴,看着生分了不少的好友,黑眸迅速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在反应过来之前,手已像有了生命般自动拍了拍她身边的位置:“来了?怎么傻站着,坐啊!”
童撤僵硬地坐下,端正的姿势像从军的士兵。殷凌看着她似是期待又略显不安的踌躇,突然笑了,淡淡的,带着不知名的情绪,在幽静的楼道里回转:“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这里么?”可不待童撤回答,她已自行接上了话,“因为对我而言,只有在这里生活的日子才是‘家’。”
这里有过去的痕迹,而过去对殷凌而言是朴素的幸福:“一直没把话说清楚是我的不对。我不是想要隐瞒,只是有些羞耻……当然,也是不想撕裂好容易结疤的伤口,懦弱地选择了逃避而已。嘛,我好像真的很没用……”
“不,不是这样的!”童撤握紧拳头,略带颤抖的声音打断了殷凌渐渐变得虚渺的话语,“每个人都有不想被人碰触的区域,只是你的这片区域不小心曝露了!这不是你的错!”
殷凌看着童撤一本正经的握拳姿态,一声憋不住的笑抢在理智之前迸出了口:“哈……哈哈哈……到底是童童,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只有你,会用吐糟流来肯定我了!”
这……这是吐糟么?童撤在心里默默替吐糟感到悲哀,却没想到的笑完的殷凌,会突然转移了话题:“童童,我弟是不是跟你发生了什么?”
猝不及防!童撤想起了宫煜绝情的脸,寒意顿起:“那个……怎么说呢?他,呃……”
“说实话!童童,我想听实话!”
童撤无奈,简单把半年前的冲突说了下,有些刻意的淡化,但终究没有瞒她:“……总之,我想他是太生气了,主要是我太过分了,活该吧……”
“不是。”
“恩?”
“不是你想的那样。宫煜他……”殷凌轻轻叹了口气,这是宫煜私下同意才能说的,或许他对自己当初无心的暴力也有份愧疚在吧,“有类似恐女症的心理疾病。”
“哈?恐女症?”童撤一脸荒谬,五官自然扭曲成了一个奇怪的表情。不是她不信,而是正常人都没办法相信——先不说这种病存在的机率是多少,看小少爷整天绕着女生打转儿的得瑟模样……她看他没恋女癖就很好了!哪有人怕女人怕到主动去勾搭的?
“我知道这很难相信,毕竟那家伙总是……”很骚包很蝴蝶!殷凌抽了抽嘴角,多少能体会童撤的心情,“可你仔细回想下,除了我之外,他是不是从不和女生有身体接触?明明很会装腔作势,但挤公车时却不替我们挡人流?”
“这么说的话……倒是有点,可是……”
“嘛,你知道那家伙的,特别喜欢反向演示,明明内向冷情,却非要弄成一副开朗样……说白了,就一心理变态!”
……喂,喂,你这到底是替小少爷开脱还是抹黑啊!那孩子应该只是好强而已好不好!童撤脸上一片的黑线,突然有点同情宫煜,他到底视力有多差才会喜欢上这女人啊:“那么说,你对他而言……是特别的?”
“哈哈,这是没错了,没有他的话,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样……”望着夕阳,殷凌终究忍不住酸楚一笑,将脸埋进膝盖。
童撤不去看她的狼狈,因为太懂——这是殷凌仅存的尊严。
她啰啰嗦嗦找了这许多话题,说到底只是想拖延时间,拖延揭开伤疤的那一刻。但唯有今天,殷凌不允许自己逃避,是时候去面对了,面对自己扭曲的童年,以及不愿回想的过去……
在殷凌的眼里,童年是无忧无虑的。虽然桌上缺乏一点肉香,但疼宠她的母亲,总是想着法子把简单的菜色变得很特别。殷凌从不觉得自己吃的比别人家的孩子差,这点儿可以从她自小就过硬的拳头看出来。
她非常喜欢那些在无数小伙伴和母亲的陪伴下度过的日子,尽管同住的爷爷奶奶,对她一直不怎么好。他们那代人难免会有些重男轻女,而殷凌一家又是城镇户口,所以不能再生第二胎。他们没有能力付那笔罚金,更需要独生子女奖励费贴补家用。两位老人舍不得怪自己的儿子,只能时不时地挑下媳妇的碴,来平衡一下心里。
殷凌小时候也曾讨厌过爷爷奶奶,因为他们对母亲不好,也不怎么疼爱自己。但小孩子的恨总难隔夜,往往一觉醒来,皆是云淡风轻。那时候的她不懂执着,不知道将来会有一天,把执念刻进骨髓,念念不忘。
她和所有乡下的孩子一样活泼爱闹,因为爷爷奶奶的关系,希望自己是个男孩,又在潜意识中替自己不平,所以总是羡慕地追逐着可爱的女孩子。
她的世界矛盾却单纯:有温柔的母亲,有些讨厌的爷爷奶奶,吵吵闹闹的小伙伴,还有总让她挫败的宫煜。至于父亲,不过是个模糊的影像,往往很快就被抛之脑后,顶多用来吹嘘炫耀。
八岁那年,宫煜的母亲苏澜出国帮丈夫处理分公司的业务,总和她战斗不息的小宫煜,也自然而然地和她断了关系。起先殷凌还会习惯性地在周末的时候准备好新的恶作剧,守在院子门口等着“她的小冤家”,却只等来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后,是自然而然的淡忘,孩子的情谊永远敌不过时间。久了,记忆便淡了,也就不难过,不想念了。
殷凌依旧是挥舞铁拳的孩子王,享受着男孩们的追捧,同时追逐着花花裙子。然而就当她快将宫煜埋入记忆的匣子深藏时,他竟几乎就变成了她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