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医生脸上的表情却非常凝重,按理说每次把人抢回来,他都会觉得当初学医这条路是走对了,都会心里一松。可里头那一位,并不是救回来这一次就万事大吉的。
他看着像刚被扒掉一层皮的钢琴师,心里生出些难过:“循环并不是很稳定。”
“这种情况有一次就有两次,这次是抢回来了,下次不知道还能不能这么幸运……总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许钦辰沉到地底的心来不及收回来,就卡住不动了,尖锐剧痛化为绵延钝痛,不依不饶地钻进每一个细胞,从此安了家。
他左边耳朵里塞满嗡嗡的轰鸣,右边耳朵还要用来多听医生说几句话,多了解一些情况。
末了,他去洗手间冲了一把脸,颤颤巍巍地躲进隔间里,想要自己待一会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远只听一声急促的“慢点,您慢点!”,许钦辰似乎有些应激,一听这动静,立刻心脏砰砰乱撞,他强压着满心惶恐,出去查看情况。
只见一位护士跟在差点摔倒的周全身边,眼疾手快捞了一把——原来是来自S城的周全赶到了。
周全面无人色,天地惶惶,手捧一部手机,动作不甚利索地摁了两下。
许钦辰随身携带的唐佑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扶了一把墙,接起电话,迎了上去。
周全几乎是扑到许钦辰面前的,极度紧张的情绪,让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她艰难地动了动嘴唇,话还没出口,眼泪先滚下来,她胡乱擦了擦,顾不得去问眼前这个青年是谁,只问出几个字:“我是唐佑的妈妈,他……他怎么样了?”
好似等待宣判。
完全不是印象中那么不在乎唐佑的样子。
许钦辰看着她的表情,说:“心跳回来了,暂时没事,但没有脱离危险。”
周全膝盖一软,许钦辰抻住她,将她扶到座椅边坐下。
周全下意识拉住许钦辰的衣袖,一迭声问:“他在哪里?我能不能去看看他?我想看看他……”
谁不想去看看他,陪陪他呢?
许钦辰向ICU的方向望了一眼,摇头,“暂时没办法进去看。”
希望落了空,周全松手,整个人缓缓萎靡。她坐不住,有些神经质地往ICU紧闭的门那边走,边走边小声念叨:“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怎么会忽然间进了ICU,在哪里摔的,怎么会这样……”
她自然进不去,在ICU外站成一座摇摇欲坠的雕像。
那个背影怪萧索的。
许钦辰倏然想,虽然唐佑遗书上写了“无亲无故”,作出一副决绝的样子,可那个行李箱里,他毕竟留了父母旧照,以及那条没能送出去的项链。
其实对亲情还是有一丝割舍不下的吧?
唐佑毫无求生欲,除了严重的心理疾病,大概也有自觉了无牵挂的缘故。
如果单凭一个许钦辰,留不住唐佑,那么再加上一个周全呢?能否在唐佑企图飘远的灵魂上,多缠绕上一丝牵挂?
此时此刻,任何希望,许钦辰都不愿意放弃。
他立刻目标明确地放下“周全不认唐佑”的芥蒂,飞快地打了个电话,再去到周全身边,“阿姨,现在进不去。我在附近安排了酒店,您先去那边安顿一下,等白天能进去探视了再过来吧。”
停好车的林策姗姗来迟,甫一赶到,立刻快步走过来,边扶住周全,边非常客气地朝许钦辰点点头,“你好你好,我是唐佑的继父,实在感谢为唐佑的事忙前忙后,你是他朋友吧?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林策边说,边觉得许钦辰像某个公众人物,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继父”,“感谢为唐佑忙前忙后”,听来亲密,似乎他们真是一家人。
倘若真是,许钦辰心里好歹会好受一点——那样至少唐佑在外挨了欺负出了事,家里头还是有长辈闻讯而来,为其出头护短。
他自觉害唐佑到这种地步,如论如何也该挨一顿削。退一步讲,就算长辈素质高不削他,唐佑暂时听不到他的道歉,至少他可以先对唐佑的长辈说。
可,唐佑真的有这样的长辈吗?
没有。
许钦辰单方面觉得,别说林策,周全也不算。
许钦辰摁了一把太阳穴,说:“不需要谢,我是佑佑的男朋友。”
半小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