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珠素手一握,明亮的眼眸里遽然掠过了一股暗涌,卢高一案有他,天师一案有他,他可真是无孔不入!
“如果……如果我早些告诉你女道士的那句话,是不是你也能早些猜到余斌插了一脚?”是不是会多留个心眼,不至于着道得了天花?
廖子承拉过华珠握成拳头的小手,看着她因愧疚而几乎落泪的眼睛,不甚在意地说道:“我因祸得福,从此对天花免疫,以后都能横着走了。”
华珠还是很愧疚,他熬过去是他命大,万一没熬过去呢?华珠不敢想。
廖子承知她自责,就捏了捏她粉嫩嫩的脸蛋:“说了没事了,好好给公主治病,我都好了,她应该也差不多了。”
华珠双臂圈住他脖子,紧紧地搂住了他:“我真想杀了余斌这个混蛋!”
廖子承轻轻一笑,抚摸着她光滑的背,说道:“还记得我跟你提过,颜宽算计太子,其实是有同盟的吗?”
“记得,怎么了?”都带了哭腔。
廖子承就道:“那个人会送给余斌一份很奇特的大礼,我们等着看好戏。”
鸾凤宫内,长乐公主披头散发地坐在梳妆台前,容颜憔悴,素白宽袍与罗裙层层落下,迭于光洁如新的地板上。
温女官奉了太子妃之命,前来掌管鸾凤宫事宜。她见长乐公主不肯喝药,便从旁劝慰道:“公主,药不烫了,您趁热喝了吧。”
长乐公主目光呆滞地盯着铜镜中黯淡无光的脸,沉声道:“本宫要见驸马。”
驸马早被处斩了呀。温女官的瞳仁动了动,温声道:“公主您先喝了药,等痊愈了,想见谁都可以,不是吗?”
长乐公主慕地站起,转过身走向温女官,一把打翻了她手里的药碗:“本宫要见驸马!你听见没有?本宫病了,快召驸马来侍疾!”
“陈驸马死了,如果公主还想要驸马,就得再挑一个。”华珠从容不迫地走了进来,稚嫩的小脸上,挂着与年龄格格不入的镇定与冷凝。
长乐公主呆滞的眸光忽而变得犀利,死死地朝华珠射了过去:“你说什么?谁死了?”
华珠看了看温女官,轻声道,“劳烦温女官再去热一碗药来。”
温女官感激地退下。
华珠又看向长乐公主,不卑不亢道:“陈轩死了。”
“啊——”长乐公主按住耳朵,疯一般地尖叫了起来,“你撒谎!你撒谎!驸马没有死!他是我的驸马,没有我的命令,他怎么会死?”
外头的宫人听到动静,提步要往里冲,被温女官拦下。
“是太后娘娘下旨处死他的,公主,你得接受现实。”华珠不疾不徐地说道。
长乐公主狠狠一惊,怔在了原地,半响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住脑袋嚎啕大哭:“你们全都欺负我!全都不是好东西!你们烧了我的地图,又杀了我的驸马!你们才该死!”
华珠静静地站在一旁不说话,就等她发泄。长乐公主十三岁便嫁给了陈轩,十五年夫妻,陈轩为她构建了一个天堂般的梦境,听说,她在公主吃饭,全都是陈轩一口一口喂的,起床更衣,也是陈轩一件一件为她穿的。不论走到那里,她都要挽住陈轩的胳膊……一夕之间,梦境破灭,也难怪她会承受不住。
长乐公主哭得声嘶力竭,哭到喉咙沙哑,终于,她不哭了,抱住双膝,像个被人遗弃的孩子,呆呆愣愣地道:“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驸马吗?驸马比我大八岁,又不算特别英俊神勇,可你知道我为什么拼了命也要把她从染千桦手里抢过来吗?”
华珠拉开衣柜,取出一条薄毯披在了长乐公主身上:“我不知道,但如果公主愿意说,我洗耳恭听。”
长乐公主笑了笑,眼底水光闪耀:“众所周知,我是太后的小女儿,太后待我如掌上明珠,哥哥姐姐也视我如珠宝。我的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你是知道的吧?”
“圣上、燕王殿下与宁华长公主。”华珠在她身旁坐下,轻声回答了她的问题。
“圣上与宁华长公主是龙凤胎,他们的父亲是南越皇帝,燕王的父亲是已经归隐的沐大人,但你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吗?”长乐公主直勾勾地盯着地板上倒映的烛光,含了一丝嘲讽地问。
华珠摇了摇头:“不知。”
“我也不知。”长乐公主苦涩地笑了一声,“每次看见他们逢年过节去探望自己的父亲,我都会问母后,我的父亲呢?哥哥姐姐们都有父亲,为什么我没有?我不求像大哥大姐那样,有个做皇帝的父亲。也不求像燕王那样,有个与母后相濡以沫的父亲。我只是……想有个父亲!可是不管我问多少次,母后的回答总是那句‘你是我的孩子,这就够了’。”
明德太后对她的纵容与盛宠,与这个或多或少也有点关系吧。也许,她的父亲已经死了。也许,明德太后也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也许……华珠的心底浮现起许许多多的也许,但无一种能讲出口。
长乐公主吸了吸鼻子:“我有一次去染家,看见宁远侯跪爬在地上,染千桦骑在他背上,宁远侯驮着她满屋子跑,她一边挥动小鞭子,一边格格发笑。那一刻,我真的好嫉妒她!”
世人皆以为长乐公主争对染千桦是为了陈轩,谁又知道内幕是这样子的?她不嫉妒染千桦与陈轩青梅竹马,反倒是嫉妒染千桦有个能为她扛起一天空的好父亲。所以,她也想找一个能呵护她、关心她、宠着她、让着她,像父亲一般的成熟男子。
而陈轩,恰好符合所有条件。
她每一次与陈轩大秀恩爱,不是在炫耀夫妻之情,只是想告诉染千桦,那个天塌下来也要为你撑住的男人没了,可我的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