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采晚上还有戏,两个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各自回家或者去剧院。看著谢明朗搭乘的计程车消失在路的尽头,言采的笑容慢慢卸下来,他把车停下来,找出个号码来,过了一会儿,电话终于通了。他清了清嗓子,说:「贺仪吗,是我。」
年末的最后一齣戏在二十七号晚上。
前一晚言采当真带了三张票回来,全是最好的位置,可惜第二天谢明朗打电话约潘霏霏,才知道梁启文不巧在外地参加学术会议,只留潘霏霏一个人在市里过週末。三张票就这麽只去了两个人,其中还有一个不说全然不情愿,但态度勉强情绪複杂,倒也是一望而知。
谢明朗自然不会说破,在潘霏霏来接他去剧场的路上把病情告诉了她,顺便也说了手术的事情。潘霏霏先是错愕,结结巴巴问「当初不是做过脑部检查了?不是说没问题的吗?」同样的话言采也问过,谢明朗就耐心地再一次回答,转述的也是医生的原话:「当时检查是担心脑伤和有隐蔽的出血点,再说神经系统的问题也是有潜伏期的。」
这句话显然没有起到任何安抚的作用,潘霏霏还是很快陷入了自我恐慌之中:「到底有多严重?明朗,你不能瞒我。」
谢明朗自从见过贺仪之后,反而成了一群人裡面最轻鬆的一个,见到潘霏霏紧张得握方向盘的手指都仿佛要痉挛了,也只是微微笑了,拍拍她的肩膀说:「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我也没有那麽好的演技来瞒你。大夫说只是个小手术,你轻鬆一点。」
潘霏霏依然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动这种手术,会不会有什麽后遗症?你最近还要去医院吗?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医生怎麽说……还有意明他们学校,是有医学院的……」
「如果手术也治不好,那估计我只能去找心理医生烧钱了……」察觉到潘霏霏愈发惊恐的目光,谢明朗终于收起玩笑神色,正色说,「霏霏,我比任何人都爱惜自己这双手,你相信我,不要多想了。」
潘霏霏蓦地僵住,瞪大眼睛盯了谢明朗好久,才缓缓说:「上次你要我不要多想,大概是从埃及回来之后。」
这是在算旧账吗。谢明朗暗自苦笑,嘴上却说:「这不是一回事情。」
潘霏霏抿著嘴不再说话,闷声闷气一路开到剧院。她想到旧事,心裡尤其憋气,启动刹车的时候手都特别重。到了剧院门口,才重新开口:「好像没车位了,我换个地方停车。」
週末找车位总是格外艰难。等他们把车停好再敢去剧院,大厅裡已经没什麽人了。验票时工作人员看到票,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谢明朗和潘霏霏两个人,问:「你是谢明朗?」
「我是。」
对方递还票,笑说:「一直没见到这几张票,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言采托我们转话给你,请你和同伴下了戏去后台。」
谢明朗稍稍意外,先是看了一眼潘霏霏,这是顶灯熄了,只有壁灯,暗得看不出来她的表情,单从站姿上来看明显有些僵硬。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说完就拉著潘霏霏一道进场去了。
剧院裡面灯都灭了,他们前脚落座,后脚周蓝拎著菜篮缓步走上舞台。因为换了剧院,佈景有了不小的变化,整个舞台的色彩感似乎比初演浓烈一些。
言采出场之后谢明朗觉得他的目光飞快地朝这边偏了一下,接著自己的馀光则瞄到本来还心不在焉窝在椅子上的潘霏霏坐直了;谢明朗顺势转过脸去,她正盯著舞台目不转睛,丝毫没有留意到有人在看她。
谢明朗就想起过来的路上他问潘霏霏是不是看过这齣戏,后者犹豫了一下,不情愿地说:「你车祸之前想去没时间,后来也一直没看。」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重新把目光转回舞台上。
这齣戏已经演了四个月,又到了演出季的最后,如何在保证演技的同时,且不流露出随著演出週期拉长而变得难以避免的那种因为重複和圆熟而起的疲惫感,对任何一个演员都是考验。谢明朗重看这齣戏,心裡不是没带著一点考量的意味,但从始至终再看一遍下来,他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三个主演的哪一个,都没有陷入那麻木的熟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