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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身处天垣族时,只要有一丝光线穿过窗棂,他便觉得整个鬼门关都会有放晴的一日,可如今他离开鬼门关,看着山间仅仅镀上一层雾霭,他竟觉得整个鬼门关都会深陷在昏天黑地中。所以他逞强似的把自己的委屈带离了鬼门关,却又盼着能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重返鬼门关,况且当初他既然甘愿随凌景途沾染过鬼门关小路上的泥泞,就没打算半路扔下鞋子去走什么阳关大道。
但无论他想做什么,他都需要见魂司。
阴间的这位魂司既然有本事封印镇祟石碎片的死气,或许清楚当年鬼门关突然销声匿迹的细枝末节,说不定也知道更多牵扯镇祟石的旧事,尤其是现下有人鬼想借鬼门关的事祸乱阴阳,风岚国鬼戒传言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而他这几个月来遭遇的一切要么就是纯粹因为倒霉,要么就与当年鬼门关封闭的原由相牵扯。
“风岚国……”
沉默少顷,江渚拧着眉心低喃开口,忽地记起那张曾泉用来包包子的废纸,但这张废纸并没有在他脑海中沉浮太久,紧随其后的仍然是持续的默然。
“爹爹!”
周遭聚拢的沉寂蓦地被这一声打破,江渚倏然回过神,忙不迭张开手臂接住向他飞奔过来的阿宵,眼里也多了些说不出口的温柔。
阿宵手里拿着的鼠玩偶不知被哪位大爷套了个袜子改造的帽子,气质好似一下子从鼠哥变成了浮三。
以至于阿宵一跑过来,浮三便注意到这与他颇像的玩偶,然后若有所思地打量过熟练抱住江渚大腿的阿宵,紧接着其神色竟莫名有些愕然和慌促。
不过当江渚看向他时,浮三的脸上早已褪去那一瞬的惊诧,兀自心平气和地顺着自己刚才的话茬说:“鬼门关的事魂司自有思量,如今年关将至,魂司的意思是……”
见浮三话说一半忽地顿住,似是在斟酌什么,对“魂司的意思”这五个字极敏感的江渚忽地意料到接下来的话肯定有悖他的意愿,果然,浮三再开口时便是直接让他移驾魂司眼皮子底下。
“除夕夜前灵侦就不必再奔波阴阳,冥法司已经备好供灵侦休整的住处,而死令部其他鬼员则从明日起休班调整。”
听到这温婉限制的话,追着阿宵跑出来的李明商和章辰脚下一滞,各持着一副吃惊相杵在原地,并且下意识地觉得是他们老大又干了给阴间添乱的缺德事才使死令部落得今日下场,于是俩人默契十足地转眸看向不像无辜的江渚。
此时的江渚正笑着抹去阿宵嘴角刚沾的食渣,似乎并没有反驳魂司决定的意思,仿佛不久前那个与浮三叫嚣的人不是他似的,他依旧是鬼众眼里文雅的死令部的灵侦,是恶鬼厌恶的话少但出箭极狠的多管闲事的人。
“我当然想去冥法司享福,可阿宵住不惯阴间,我们一会儿就得离开,魂司既然不愿意见我,死令部暂时也没有处理的事,那我就明年再回阴间上班,提前领着我家儿子去度个长假。”
如今哪个鬼不知道出阴间比排队投胎做宠物还难,可江渚竟把往返阴阳说得和串门一样平常,明眼人单看他这轻描淡写的架势,也知道江活人今晚是非出阴间不可的。
不过见江渚直截了当地推拒,早已习以为常的浮三反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然后提醒江渚:“灵侦随行的灵物已经护送至冥法司。”
身为灵物的浮三是不会说出“耗子”两字的,所以江渚乍听到这句话中客气的称呼,短时间内难免猜不准浮三说的是谁,不由地愣了愣神。
直到阿宵把手里的玩偶凑到他眼前,想让他看看新换了造型的耗子时,他才猛然记起曾泉鬼车的后备箱里还有他遗弃的一只家养的孽畜。
一想到鼠哥,江渚很快咂摸出浮三话里的意思,冥法司的鬼员既然能把鼠哥带走,魂司肯定料到他有坐曾泉鬼车离开阴间的打算,说不定治安部突然出现在很少有野鬼出没的鬼道上,就是魂司故意安排来“接”他回阴间,然后一言不合便决定扣留他在此过新年。
“当初让我随鬼门关门主寻魂石碎片的是魂司,现在让我在阴间干等着过年的也是魂司,你们阴间的这位魂司做事可真让人出乎意料啊。”
江渚不客气地在自己与阴间之间划了一道界限,就差在自己面前立个牌子告诉浮三,他只是个为阴间办事的活人,不是受魂司约束的死鬼,魂司没有权利把他留在阴间。
一旁的李明商一看他们老大冬至在外祭祖游逛一圈,回来就跟吸多了祖宗坟头青烟似的,一肚子烟火气没处撒,竟然敢明目张胆地往魂司头上喷火星子,这明摆着就是……失恋了呀!!
李明商边忙着脑补一场爱而不得的苦情大戏,边抽出胳膊肘戳了下章辰,小声问:“喂,你说之前那个一直追着咱家老大后面的帅哥去哪了,难不成嫌弃咱们老大拖家带口,不要咱们老大了?”
章辰嫌弃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没有理会乱嚼舌根的李明商。毕竟在章辰看来,他们老大向来就事论事,绝不会为了一个人束缚自己的脾性。
然而就在章辰笃定江渚的喜怒无常不是因为李明商所说的人时,面色凝重的浮三突然拿出一个匣盒,并对抱起阿宵准备离开的江渚说:“如果是门主让我劝灵侦留在冥法司呢?灵侦会顺从门主的意愿吗?”
“凌景途?”江渚吃惊地回转过身,半信半疑地盯着浮三手里的盒子。
随后等盒子打开的一霎,江渚禁不住滞了下呼吸,而盒子里破损的照片随着他骤然放大的瞳仁终于清晰地显露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