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带走
燕王?
许是林未晞表情太过愣怔,县令以为她不知道燕王是谁,只能补充了一句:“那位便是燕王殿下,他入京勤王,匡扶新帝,先帝临终前被立为三位辅政大臣之一。现在他刚刚平定边乱回来,特意来顺德府送忠勇侯骸骨归乡。”
林未晞当然知道燕王是什么人,她看着外面那个男子,几乎心生恍惚。这就是名震天下、功盖一方的燕王,她前世未曾谋面的公公。
林未晞前世因为嫁给燕王的独子,为此被京城众多贵女牙酸了整整两年,后来她和顾呈曜闹掰了,外面的酸话才好了一些。但即使如此,没人能否认林未晞前世嫁的极好,她是公府嫡女,大长公主的外孙女,这样显赫的身份,嫁给燕王的儿子依然是高嫁。
林未晞的外祖母是皇室公主,她每年大半的时间都在公主府度过,所以林未晞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燕王的事迹。据闻燕王十五岁就带兵上战场,建昭元年老燕王病逝,年仅十七的顾徽彦成为新的燕王。这十年来他南征北战,极得穆宗重用,后来宫闱生乱,穆宗在病危中第一道密诏便是发给燕王。燕王不负众望平定京城大乱,肃清朝局,后来被穆宗托孤,辅佐才八岁的皇长子,现在的小皇帝。
林未晞听着燕王的事迹长大,当初能嫁给顾呈曜,她不知有多开心。可是她和燕王府终究是没福,林未晞在元嘉四年正月和顾呈曜成婚,而元嘉二年的时候燕王就出京平定朵豁剌惕部叛乱,即便儿子大婚都没回来,再然后,她就死了。
林未晞没有想到,她嫁入燕王府都无缘和燕王见面,却在重生之后,在一个小村子见到了这位传奇战神。
林未晞内心很是复杂,她和顾呈曜闹成那样,按林未晞的性子本该恨屋及乌,对整个燕王府都再无好感。可是这一刻林未晞看到燕王本尊,竟然发现自己根本生不出迁怒之心,燕王仅是站在那里,无形的威压便笼罩全场,让人连心生轻视都不敢,更怎么敢埋怨。
原来这便是燕王……林未晞心中的震撼简直无法表述,燕王竟然这样年轻,长相也极为出挑。只不过在他这个位置上,已经没有人能注意到他的长相了。位高权重,生人勿进,在这种杀伐威慑下,还有谁敢评价燕王的长相。
可能是林未晞盯了太久,久到习惯被人注目的顾徽彦都轻轻动了动眉。顾徽彦在军中是主帅,在王府中是家主,身上永远不会缺乏视线,可是像林未晞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却少有。他征战多年,身上杀伐之气凛然,便是钱太后见了他都有些拘束,更别说其他女子。在京城里时,年轻些的女子见了他都低头屏气,未出阁的闺秀更是吓得头都不敢抬,像林未晞这种主动看他的人是少数,能毫不避讳注视这么长时间的,那就只有她一人了。而且,这个小姑娘的眼神也很有意思。
顾徽彦微微带了些笑意回视,眼中的探究之意被藏在深处,几乎不可察觉。林未晞猛不防撞到顾徽彦的视线,对视了仅短短一瞬,林未晞就赶紧低头,避开燕王的目光。
顾徽彦见林未晞低头,便不再逼迫一个小女孩。若不是林未晞看的时间太长,眼神也非常奇怪,顾徽彦并不会和一个小姑娘回视,和他对视的压力顾徽彦当然清楚。一个小孩子罢了,他装作不知道就过去了。
林未晞低头,胸腔里心脏砰砰直跳。太可怕了,她前世的公爹原来这样可怕,她原以为父子之间差不到哪里,但是今日见了真人才知,她对燕王的想象还是太浅薄了。
众人知道燕王降临后,现场的气氛立刻不一样了。县官和里正如临大敌,王婆和林大娘早就退到墙角,瑟瑟发抖,林未晞也垂着头,像兔子一样垂下耳朵,哪里还有刚才舌战群儒的威风。
顾徽彦特意绕远路来可不是为了听林未晞和她姑姑吵架的,他敲打完县官后,就问:“林勇的衣冢在哪里?”
他此行来顺德府是送林勇的骸骨入土,顺道看一看林勇的独女,林勇去世前唯一的牵挂。现在看来林勇对他女儿的描述很不准确,顾徽彦了却了林未晞的事,自然就要去给林勇开棺埋骨了。
开棺不是小事,里正和村长引着顾徽彦往林勇衣冢走,村子里的男人也呼啦啦跟去了一半。在这种时候林未晞就很是不服自己女儿的身份,就因为她是个女子,所以连生父迁骨这种大事都不能亲自参与。
因为这件事搅局,林大娘精神恍惚,早就没了给林未晞安排亲事的心思,林未晞也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屋子。她本来是出去取布擦拭地上的水,这么长的时间,地上的水都干了。林未晞怔怔地盯着水渍看了好一会,眼中迷茫之色散去,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她不能留在这个愚昧不化的小村子,这里一村人都是一个姓,她逃得了李达、李员外,但是逃不了李二李三。她身怀巨富却没有自保之力,继续待着村子里,只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林未晞重活一生,最珍惜的就是自己的命。
然而她一个孤身弱女子,没有父母庇护,没有家族威慑,还长了张很是拖累的脸,她即便把所有田产财富都折算成银票,使计逃出这个村子,在路上也跑不长久。
唯一的办法,就是燕王。虽然林未晞不太情愿继续和燕王这一家人打交道,可是为今之计,只有燕王能毫发无损地带着她离开,并且给她找一个安身立命之地。
至于如何说服燕王……从没和男子撒过娇求过情的林未晞为难了,这,她尽力而为吧……
。
开棺动墓不是件轻省事,等折腾完,天已经大黑。村长十分上道,立刻邀请燕王去寒舍将就,县令也力请燕王去县城,他早已安排好接风酒。
顾徽彦不欲折腾太多,他行军多年,早就不挑剔环境,所以就没有再兴师动众地去县城,而是去带着人去村长家暂住一晚。
顾徽彦这次带着大军班师回朝,走到半路时,他带着亲信脱离大部队,先行来顺德府送林勇尸骨入土,明日便直接启程去追赶军队。毕竟还是行军期间,他这个主帅脱离大军太久不好。
顾徽彦不肯去县城下榻,县令虽然遗憾,但内心深处也悄悄松了口气。伴君如伴虎,这位虽然不是君,但影响力只大不小,他还是不要拿自己的前程仕途前程作赌了。
村长得知燕王殿下竟然当真要住在自己家,他受宠若惊,立刻派人回去收拾屋子,并且去通知其他有闲置屋子的乡绅。燕王此行还带来许多亲信,乡下即使地方大、空屋子多,一下子安置这么多人也不是小事。
村长急忙忙走了,顾徽彦不急着回去,便下了马,遣散随从,慢慢走在月夜乡道上。他很少有这样轻松的时候,没有战事,没有朝政,没有应酬,头顶是浩渺无际的星空,脚下是犹带着冰霜的土地,漫无目的,无人打搅。
乡间一旦入夜极黑,天上的星光隐约勾出两边树木的轮廓。顾徽彦突然耳朵一动,脚步也停下了。
天上阴云遮住了月亮,树丛中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爹爹,不孝女对不住你。我从小身子骨不争气,一出生就害死了娘亲不说,还连累你为我四处奔波。六年前你说要给我攒嫁妆,让我安心回家等着你的好消息,可是没想到我们父女一别,竟然就是永诀。爹爹你为国捐躯,是全朝的大英雄,女儿理应为你骄傲……可是,女儿宁愿爹爹从来没有去过京城。女儿也不想要什么嫁妆,我们父女俩相依为命,这样好好的过下去该多好。如今您英魂归来,骸骨归乡,我甚至都不能亲眼送您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