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做了一个梦。蔚蓝梦到他和陈清十六、七岁的时候,陈爸爸带他们去钓鱼。天很热,水塘边很潮湿。两个精力旺盛的男孩儿是坐不住的。於是把鱼竿架在那里,陈清便对爸爸喊:动了叫我,随後就拉著蔚蓝跑掉了。
那鱼竿不会动的──他压根儿就没有挂鱼饵。
两人在池塘边的丛林里捉蟋蟀、逗螳螂,後来干脆下水去嬉戏。
在梦里,蔚蓝仍旧清晰可见那个时候的陈清,他的背心被水浸湿了,头发也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他坏笑著问:你说我爸要是知道咱俩这麽糊弄他,是不是得气晕过去啊?
蔚蓝摊手表示:坏主意是你出的。
陈清笑眯眯的说:本来嘛,如果就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太浪费时间了。与其那样,不如跟你跑出来野。
梦醒是清晨,不同於噩梦醒来是早晨的解脱,蔚蓝是被美梦所纠缠。
他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陈清半步,它们始终跟著他转。
回忆,越美越可怕。越是想忘,越是挣扎。
也许在那般的年纪,黏上陈清是想摆脱自己的家庭,是贪恋他家的家庭氛围,然而,会在瞳孔里刻下他的模样,与那种逃避之意却是截然相反的。
陈清并不突出,陈清也没有什麽过人之处,他会始终在他身旁,是由於,他的存在对他来说,是特殊的。
那种特殊,我们称之为爱。
爱一个人,你不会确切的知道你爱他什麽。你只会晓得你不爱他哪一点。
於是,它就变得扑朔迷离、叫人难懂了。
会在那一天对陈清说分手,蔚蓝想,那是由於他疲惫到了极点。分手看似能将自己救赎,实际上,却是将自己推入了更深的痛苦之中。
母亲的话令他对自己这半生产生了绝对的质疑,她令他迷失了前路。如果最初的一步就是错的,那麽往下如何能够对呢?
如果母亲一早说出来,蔚蓝相信,他的人生将会截然不同。他不会下意识的去回避女人,他将和很多普通的男人一样封妻荫子。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和陈清又会是怎样呢?是不是各自有彼此的家庭,周末会一起共进晚餐?也许,他们夫妻出门旅行,他还会和自己的太太替他照料孩子。
这样的人生会更好吗?有自己的爱人,而陈清作为永远的朋友交叉在他的生活轨迹中。
好与不好,蔚蓝都已经无从去得知了。
要面对现实。现实是,他成为了一个Gay,他爱上了他的好朋友。他不仅令自己走上了一条非同寻常之路,同样的,他将陈清的人生也带离了普通男人该在的轨道。
他是有理由恨他的。他知道。然而,自己却是没理由怪罪谁的。
这最让人无奈。
实际上,蔚蓝并没有看上去那麽豁达,他始终是一只纸老虎。他装作强大、装作自信、装作一切都很好。但与同样懦弱的陈清一起,他看到了他身上所折射出来的他──在乎世俗的眼光、惧怕另类情感所带来的痛苦、怀疑自己选择的正确性。
可是,这又如何?
人生不是一卷录像带,倒带就可以重来。
走过的路不能後退,往前走需要的是勇气而不是怯懦。
蔚蓝终究没能留在Ben的身旁,他不想第二次伤害他,然而实则,已经伤害到了。他其实很懂他,从最开始他就知道他爱他,然而,在那般的失落下,他还是抓住了他的手。自私、虚伪。并不是说他不能对他付出爱,只是那爱中间始终横亘著陈清的存在。Ben是自尊心很高的人,他无法接受半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