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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她又到悦来茶馆听完一出,瞧着日已近午,便在旁边的点心铺子买了些果脯,又拐到西街的潘家烧肉那买了两个熟猪心,拎着去了猫儿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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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院门,就见千月坐在廊下的紫藤树下,手里拨弄着一架古琴,低沉雄厚的琴声随着手指的颤动弥漫开来,而平玖则站在院子中央毫无遮挡的烈日下打拳,因年纪尚小,力道难免不足,招式上却毫无破绽。
站在一旁指导的青鸾瞧见容卿进来,迎上前来:“小姐来了。”容卿回京后,两个暗卫青鸾跟紫凤便不再跟随,一个护送汪嬷嬷她们回了边塞,一个留下来跟着千月。
她点点头,走到平玖面前揉了揉她的脑袋,夸赞道:“不错不错,玖儿真是天赋异禀,这么快就将这套拳法练熟了,下个月再教你套新的剑法。”
平玖高兴的咧嘴:“昨儿爹爹新送了把宝剑,正好派上用场。”
容卿瞥了千月一眼,叫平玖全套演练了一遍,纠正了几个不太到位的姿势,便让她继续练习,自个踱到紫藤花架下坐下。
千月停了手上动作,挑眉道:“新领了兵部尚书的缺,还以为你会忙的脚不沾地呢。”
“只是暂代而已。再说了,政务自有下面的人去忙活,我只需把握好大局便可,若是事事皆亲力亲为,恐怕早就英年早逝了。”容卿自顾的倒了杯茶,移到嘴边轻抿了口,抬手指了指他面前的古琴,道:“弹支轻柔舒缓的曲子来听罢。”
“回去叫你家四殿下弹给你听去。”千月“啐”了她一口。
容卿无奈笑道:“他一天到晚除了上朝就是批奏折,哪里有这个闲情逸致。”
千月大红的指甲在她脑门上戳了一把,眯眼贼笑道:“瞧你这个欲求不满的德性,需不需要我从阁里找个小倌来给你纾解纾解?”
“你在这里,又何必麻烦别人?”容卿将他往身边一带,千月便载入她的怀里,整齐的发髻顿时歪向一旁,他挣扎着坐直身子,推了容卿一把,笑斥道:“你个杀千刀的,我早上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梳成的头呢。”
“我说……”平玖甩着胳膊腿往这边走来,嘴里嘟囔道:“你们打情骂俏也不知避着点,就不怕带坏我这个小孩子?”
“女人不坏,男人不爱,坏了才好呢。”容卿替她倒了杯茶水,递过去,坏笑道:“当年若非你母亲对你爹爹使坏,又哪里会有你呢?”
饶是千月脸皮再厚,提起安乐的事情来,难免有些羞涩,他剜了容卿一眼,恼羞成怒道:“满嘴胡沁,哪里有半点做姑姑的样子。”
千月从怀里掏出帕子,替平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拉她在身旁的竹椅上坐下,问道:“练了这么会工夫,饿了吧?”
平玖眼瞅着石桌上的油纸包,笑眯眯道:“本来是不饿,但是闻到姑姑带来的猪心的味儿,肚子里的馋虫都出来了。”
“鼻子真灵,真不愧是属狗的。”容卿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小侍将猪心拿到厨下切好装盘,又整治了几个下酒的小菜,三人热热闹闹的一起用了午膳,容卿一高兴,便多饮了几杯。
饭后平玖打着呵欠回房午睡,容卿则霸占了千月的躺椅,歪在紫藤花架下打盹。
平玖年前大病一场,险些丢了性命,虽有太医院的孙院判力挽狂澜,但一直缠绵病榻几个月才彻底痊愈,千月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其他的事也无暇顾及,今个算是半年来过的最开心的一日。只是自己剩下的日子已不多了,过一日便少一日,纵是面上装的不在意,终究是舍不得年幼的玖儿。
他将目光投到眯眼假寐的容卿身上,若是没有那么多恩怨是非的话,容卿的确是个好的托孤对象,玖儿跟着她,必定会活的轻松快乐,奈何她一心只想着报仇,为达目的不惜出卖身体,甚至豁出性命……同样身为慕容家的人,不能帮忙也就罢了,又怎能用年幼稚子来阻挡她的脚步呢?
难道真的只能将她送入皇宫?诚如孙院判所言,南沂皇室血脉单薄,倘若能寻回平玖这颗沧海遗珠,不但皇室会颇感欣慰,只怕举国皆要欢腾。而安玥帝卿冷静克制公私分明,也的确是个值得信赖的对象,就算最后容卿事了拂衣去,也不必担忧他会因此迁怒。
只是他刻意隐瞒平玖身份这么多年,就是不想让她牵扯到皇室是非,像其他普通百姓一般,过上平静安乐的日子,孰料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又兜回了原地,真是可笑之极。
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算一步吧,千月晃了晃脑袋,让纷乱复杂的想法统统赶走,坐到古琴前,净了手,焚了香,应容卿的要求,弹起舒缓轻柔的曲子。
容卿原只是闭眼养神,琴音响起的瞬间耳朵便竖了起来,只是听了片刻后,她睁眼道:“千月,你的心乱了。”
千月再次恼羞成怒,猛的站起来,甩袖扭腰往内室走去,嘴里哼道:“挑三拣四的,真难伺候,要听琴,自个弹去,本公子不奉陪了。”
容卿无所谓的笑笑,也没再躺下,起身来到古琴前坐下,调试了一下音色,便眯眼拨弄起来,很快如春风般和煦的曲子便在院子里流淌开来,千月欲上楼梯的脚步顿住,纠结了一会,便甩着帕子走出来,往躺椅上一靠,掐指算道:“千月阁花娘容容,千两黄金方能听得一曲,今个赚到了。”
名义上是暂代兵部尚书,实际上不过是挂名的虚衔,底下的武将们紧抱成团严防死守,压根没将她这个以色侍人的佞臣放在眼里,容卿也不同她们计较,每日去衙门应个卯,捧着大印盖几个章便罢。
至于刑部,诸事尽在掌控之中,左右侍郎钱喜跟丁巧玲皆是聪明睿智之辈,一概政务处理的干净漂亮,甚少给自己添堵,即使三五日不踏足,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让容卿颇觉欣慰。
能身居高位而又悠闲自在,羡慕嫉妒者大有人在,只是安玥在背后鼎力支持,众人也只有私下牢骚几句,没有人会来触容卿的霉头,除了谢丞相。
当然,谢丞相并非对容卿有意见,只是见她整日悠哉,而自己又难觅对手,便隔三差五的给宫里下帖子,请容卿到丞相府对弈。对弈的过程中,还十分慷慨的为容卿讲解为官之道,向来严肃寡言的谢丞相竟也有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时候,直听的容卿头晕脑胀两耳轰鸣却又不好打击对方的积极性。
容卿觉得自己很冤,虽然她过的的确悠闲自在,可悠闲自在并不代表无事可做,要每日早起上早朝,早朝后陪安玥用早膳,然后去兵部衙门晃一圈,午时回宫陪安玥用午膳,小睡个把时辰后,或者去刑部衙门处理政务或者去猫儿胡同指导下平玖功夫,之后回宫候平瑜下学后教导她轻功,接着陪安玥用晚膳,晚膳后视安玥心情决定是否床上运动。
况且这只是表面上的,背后她可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要查若干的事情,要寻找若干的东西,还要接洽若干的人,谈若干的条件,每一步都极其艰难,且每一步都不能有差错,经营谋划了这么多年,她心潮澎湃难掩激动,却也只能按捺下来精心等待,只因时机未至,不可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