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这些洋人的初衷是什么,起码他们作为医学同道,为这些异国他乡、饱受困苦的普通人确实做了很多事。
沈韵榕的话掷地有声:“请您相信,这一天的到来不会让我们等太久的。”
两人一直聊了两个小时,喝了袁家两壶英国红茶。
贝鲁斯对沈韵榕对于很多医术方面的新奇见解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不由感叹:“如果不是亲眼见证,我实在无法相信您竟然对来自欧洲的医疗科学有这么深刻的见解!简直超过了任何医学院的学生,请问您真的没有系统学习过吗?”
外人或许不会感到多么奇怪,但他这个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门道,他不相信目前全世界最前沿的医学知识和技术,会是一个来自偏远县城里面的普通妇女能够随意掌握的,即便是百年出一个的天才也不可能,科学,从来就是一门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学问。
沈韵榕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贝鲁斯先生,我不想瞒您,但我的医学知识从哪里学的确实不能告诉您,我有自己的理由,也请您替我保密。今天和您交流,您的品格和善良让我动容,我看得出来您对我的知识十分感兴趣,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沈韵榕说出了自己今天在见到贝鲁斯后便不可遏制冒出来的想法……
目前民国西医太少,不仅是因为有很高的技术门槛基本没有多少中国人能够从事,更是因为除了在海外取得行医资质的方式,在国内只有从医学院毕业后通过政府组织的考试取得执业资质这一条路,而时下的医学院更是只有寥寥几家,只有教会名下医学院——这种选拔的都是来自基督教家庭的平民,以及陆军军医学院——这种都是城市里达官显贵或有关系门路之家的少爷,因为隶属于军队,属于一毕业就成了军官,前程远大。
哪个条件沈韵榕都不符合,何况她还是个女人,她想发挥所长,却仍然困于时代局限。
贝鲁斯无疑就是这个突破口。
“我想取得行医资质,但是我知道这很困难,您是目前唯一能够帮助我的人了。而作为回报,我愿意无偿与您分享我的知识,比如刚才您提到的缝合术,在实际操作中经常会遇到组织粘连的问题,其实我知道更为精细的分层缝合法,等下次有机会,我向您展示。”
还是那句话,内行看门道,即便是现代习以为常的缝合术,在这时候的西医医生看来也是不得了的技术飞跃了,沈韵榕所说的无偿分享,对于贝鲁斯来说含金量有多高,外人是无法想象的。
见到眼前的洋人眉头紧锁,沈韵榕以为自己冒犯了,正在考虑放弃这件事,却又见贝鲁斯抬起头来冲她咧嘴一笑:“沈小姐,其实我有个更好的主意,你要不要听一下?”
……
袁计宣正手执骨瓷茶杯与妹妹说话:“……雪迟,沈小姐和贝鲁斯医生都说你已经大好,过几天就可以出门了……你要是不想见以前的朋友,我请沈小姐陪你?”
突然贝鲁斯的哈哈大笑声从门外传来,而且这次笑得格外开怀。
“亲爱的计,亲爱的伊莎贝拉,你们应该向我道喜!”他大步跨进来:“我今天学习你们中国人,收了一个好学生!”
袁计宣没想到是这个发展:“沈小姐?”
沈韵榕跟在这个新拜的老师身后,点头微笑:“不错,贝鲁斯先生愿意收我为徒,是我占便宜了。”
洋人不懂谦虚那一套,连忙摆手说:“是我要向你学习……算了,你们中国人不是经常说,大家都可以做老师嘛……反正就这样了,你们快恭喜我吧!”
他像个急着讨要糖果的孩子,索要袁家兄妹的道喜。
“是‘三人行必有我师’,”袁计宣笑道:“确实要恭喜你,贝鲁斯医生!也恭喜你,沈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