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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从来如此便对么（第1页）

她忙了几天，竟然不是四处找人求救，却是去做了这么件事……

张寅坤握着那几张纸的手指捏紧了些。

挨打的、被卖的、一身病痛出去养家糊口的、生孩子生得子宫脱垂的、丈夫抽大烟宿伎烂赌的、被婆婆刁难用油烫瞎一只眼的……

上海的女人尚且如此，华夏大地上其他女人过得什么生活，可见一斑。这些苦难流于纸上，轻飘飘的分量，却是如此多旧社会中国女人一生的缩影。

两天下来，见过这些婆婆奶奶，沈韵榕不由暗自发誓，等她拿到了行医执照，一定要每月都为这些女人们开一次义诊，她拯救不了大多数人的命运，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哪怕让她们感受到一丁点慰藉，也足够了。

见张寅坤不再说话，沈韵榕的视线投向了他身后的书架：“您看起来很喜欢鲁迅先生的书啊……张先生，我也想问您一个问题，我们女人在传统的婚姻中被丈夫和夫家如此对待，已经千年……可是从来如此，便对么？”

从来如此，便对么？

她今日，与鲁迅先生同有此一问。

不对，当然不对！

明明是新民国了，明明女子便如男人一样走出房门，拥抱世界……张寅坤有了一瞬间的迷茫，起码他认识的女性都是如此，就如徐小姐这般美丽坚韧，说英语、喝咖啡、与洋人辩论不落下风……

可就像眼前这个女子说的那样，他看到的女人，真的是普通女人吗？他所不屑、所不耻、所不能理解的女人，才是沉默的大多数。

沈韵榕继续道：

“所以张先生，您还是希望我，做她们其中的一员吗？千千万万柔顺如牛羊的女子，却有我这样一个异类敢于向自己的丈夫举起拳头，您告诉我，我做错了吗？”

沉默，落针可闻的沉默……

张寅坤终于再次将目光投向了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子，他的目光不再带有审视和责备，他正在重新认识她……

眼前的女孩子青布衫裙，素面朝天，身姿如松柏，脖颈高昂如天鹅，一对眼睛里仿佛灼烧着不灭的火光，熠熠生辉。

他也终于叹了口气：“你做得……没错。”

沈韵榕脸上绽放出发自真心的笑容，而非她惯常嘲讽和刚才阴阳怪气的表情。

这一仗，赢了！

要知道，用语言战胜冯迢那种拳头比脑子大的人不算什么，但是能够让张寅坤这样在政治场上厮杀，早有一套自己的行为逻辑的当代文人先驱认输，这是多么不容易！

她笑得甚至有些嚣张了，一双狐狸眼眯起来，但是没关系，她沈韵榕一向如此，管对面的人如何心绪不宁，她自己爽，就足够了！

她丝毫没有想给张寅坤留面子，打算用爹味教训爹味，她清了清嗓子，说：

“其实我更喜欢鲁迅先生的另一段话，送给张先生共勉——”

“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唯一的光……

张寅坤望着她扬起的下巴差点气笑了，这么个小姑娘，竟有如此雄心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