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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他迈进里屋,心头的那点不甘忽然消散了三四分,此时太阳渐渐落下,橘黄色的日光照得窗户一片通明,争先恐后地穿过缝隙往里钻。
脚下的步伐慢了慢,萧时善本能地产生一点后退的念头,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挪步子,突然听到他开口道:“今日在总督衙署发生了一些事情。”
萧时善竖起耳朵,心神被牵引了过去,他说话实在会抓重点,像藏了个钩子似的,让她忍不住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她今日等了他这么久,不单单是为了那匣珠宝,也是想从他那里打听点消息,这两年义军愈发猖獗,经常劫掠商船,许多常年往两广地带做生意的木商叫苦连天,生意做不下去,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
这条路被堵死着实可惜,连朝廷里的采木大事都受到不小影响,此前她和邱掌柜谈论过这事,那时战事还不似如今这般严重,当地的木价已然低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但木材运不出来,木价再低也只能叫人无奈叹息。
李澈见她听得出神,拨弄着手边的空杯子道:“胡总督决定出兵镇压义军,不日便会派兵攻打藤水和溯阳两地。”
虽说萧时善是想从他这里打探点消息,但也没想到他会直截了当地把结果告诉她,她不免愣了愣,“你把如此机密的事情告诉我,就不怕我泄露军情?”她可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
他看了她一眼,“不要紧,我会看紧你。”
萧时善撇了撇嘴,“你还不如不告诉我呢。”
嘴里这样说着,她却在心里琢磨起来,上次看过的舆图她还有印象,此时不禁回想了一下,藤水和溯阳是在边缘地区,算是敌军的薄弱区域,看来这是要从敌军的薄弱点当突破口进攻。
李澈扯了扯领口,身子往后靠去,平稳着呼吸,声音低沉地道:“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决定。”
听他这般说,萧时善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突然问道:“是把兵力都分散在藤水和溯阳了么,那怀成州呢?”
李澈专注地看着她,似乎她的话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怎么会这样问?”
萧时善走过去,伸出细白的手指在旁边的茶几上划了划,“把兵力分散到这两地,东南地区不就空出来了,怀成州可是个富庶地方,这不是逼着老鼠往粮缸里跑么?”虽说她不懂这些事情,但换做是她,肯定是要先占个富庶地方当粮仓。
李澈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牵了牵唇道:“你说得没错,东南地区守卫空虚,一旦被义军攻占,不仅两广地区会陷入战火,只怕还会蔓延至别省。”分兵攻占藤水和溯阳,除了拉长战线,耗费兵力,毫无益处。
屋里有些闷热,萧时善捏着衣襟呼扇了两下,颇为不解地道:“既然如此,为何还会下这样的决定?”
她甫一靠近,李澈便闻到了她身上传来的幽香,他缓缓收拢手指,抓着圈椅扶手缓缓道:“话语权一向掌握在位高者的手中。”
这话倒是不假,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有权有势的人说了算,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一旦下了这个决定,后面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呢。
“那匣子珠宝又是怎么回事?是拉拢还是试探?”总不能是谄媚献好,二品大员还不至于如此。
“一半一半吧。”李澈随意地道:“既然是给你的,大可以放心收下,如此也能让对方放心些。”
萧时善一听这话来了精神,倒不是见钱眼开,而是听出他这话里的意思,看来他跟总督衙门那边正相互防备着呢。也不知是为了何事才会叫总督大人既拉拢试探又心怀戒备,她兀自想了想,只觉得前路漫漫,阻碍重重,好在她在这边待不久。
萧时善还想再问,却听他忽然说道:“去添壶水。”
他低敛着眉眼,声音里有种极力压抑的平稳,仔细去听时,似乎还有丝暗哑。
萧时善疑惑地看了看他,这是要促膝长谈的意思?如此想着,也没在这点小事上计较。
房里的双耳铜壶常备着水,她把铜壶捧过来,打开壶盖,往茶壶里倒了些水,水流声在安静的室内响起。
屋内的气氛莫名,萧时善倒着水,心中若有所觉,不禁歪头看了他一眼,发觉他的额头微微汗湿,身体也有种奇异的紧绷,她心下奇怪,这般瞧着,竟一时忘了移开眼。
铜壶里的水汩汩往外流,沿着茶几流淌下来,李澈抬了下眼,伸手按住她手里的铜壶,侧头看了看她,“发什么愣?”
萧时善低头一瞧,壶里的茶水溢了满桌,幸亏铜壶里的水是温的,若是滚烫的热水,保准要烫到手,她赶紧抽出手帕,弯着腰肢去擦水。
擦了几下桌子,她的动作微顿,忍不住再次看过去,跟他的视线触碰到一起,他看过来的眼神很是寻常,仿佛是波澜不兴的平静海面,深不见底,叫人无端的心慌意乱。
静默了一息,萧时善头皮发麻,抿了抿唇,忽然把铜壶往他身上一推,扭头就跑。
怎么说也是做过两年夫妻,在某些事上,不说是了如指掌,但也有旁人不及的敏锐。
急匆匆地往门口跑去,刚迈出里屋一步,没t等她松上一口气,一只手从身后伸来,环住她的腰肢,一把将她拉了回去,还顺带踢上了里屋的门。
萧时善心头乱跳,脚不沾地,她踢腾着腿,愤愤地去扯他的手,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此刻的体温过高,呼出的鼻息也有些灼人。
她早该瞧出他不太对劲儿了,不知是他掩饰得太好,还是她当真如此粗心,竟让他唬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