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地提劲,反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抽身离开。
顾廷煜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
只有宜修知道,这小子是在明晃晃地挑衅她呢!
“煜哥儿客气了,本来就是我这个当姨母的,应该做的事情。”
绣着蝶恋花的团扇抬起,正正好遮掩住了宜修不悦时撇下的嘴角,她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打着扇子,一扭脸的功夫,就又变回了那尊看着和善至极的菩萨像。
总觉得气氛有哪里不太对劲的顾堰开左看看、右看看,好半晌也没看出来他的妻子和儿子有什么异常之处,反而看起来格外和谐有礼,活似一家人。
啊,本来就是一家人嘛!
耳聋眼瞎的顾侯爷又爽朗地笑了起来,一会儿叫着“贤妻”,一会儿唤着“我儿”,只觉得家庭幸福,人生已然圆满。
两双同样流露出狠毒的眼睛在半空中交汇,这一次,顾廷煜没有再胆怯地移开目光。
他的目光深沉,冷得像是从来没在人世上活过,打从落地开始,就仿佛已经被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占了身子。
摇扇的手一顿,宜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更想送他早日下地狱了。
……
事情出现转变的时候,是在顾廷煜坚强地活到了十六岁的那一年。
那是一个盛夏的雨夜,大雨滂沱,电闪雷鸣,池塘里蛙声一片。
一切都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令人不安的事情即将生。
真是叫人心烦气躁。
顾堰开要出公差,不在家。
而在宜修和顾廷煜联手操作下显得格外瘦弱的顾廷烨此时也不在家——他早几日就被顾廷煜借着祈福的名头,送到京郊的寺庙里去了。
老旧的木门“吱呀”响起的时候,宜修就从梦里惊醒了。
颀长的人影慢条斯理地走到她的床前,那道熟悉又黏腻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真叫人恶心。
屋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可宜修对于来人是谁,心里却清楚得很。
“你来干什么?”
她开口询问,语调平静的没有丁点起伏。
啊,是的,她早就猜到了,而他也知道她猜到了。
“姨母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嫁进来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孩子吗?”
“呵……毕竟我又不是悖逆人伦的畜生,又怎么会想得到,居然真的有人会给自己的亲生父亲下药呢?”
闻言,隐没在阴影里的顾廷煜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坐在床沿上,闲适得仿佛就置身在自己的房间里。
“父亲生不了,对姨母来说,就已经没有用了。不是吗?”
“……说下去。”
“我自然是活不了多久的,可姨母应当也不想便宜了顾廷烨那个狼崽子,又或者是四房五房那些贪得无厌的人吧?”
窗外忽地打起了一道霹雳,仿佛老天的怒号。
刺眼的亮光落在顾廷煜的面庞上,一闪而过,又迅消隐,只是那双眼里的光彩亮得惊人,在宜修看过去的瞬间,便迸出了炽热而灼烈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