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想问你一个太监,哪来的家眷?
但这话就太冒犯了,他明智地住了嘴,不再试图搭话。
只是心里还是不由琢磨着,能瞧见他与薛恕来往的人,多半也是宫里的人。但宫中不是不许结对食?薛恕的家眷能是谁?
一路琢磨着,直到见到了皇帝,他才打住了心里头的猜测,庄重地行礼问安。
殷承玉抬手让他坐下,便与他说起了今日朝上的纷争。
从长远来看,谢蕴川也支持治理运河,但他入朝观政之后,也清楚了户部尚书的难处,叹息道:“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殷承玉并未开口,只将几本账册推到他面前:“你再看看这个。”
谢蕴川接过翻看,一开始神色尚且轻松,但接连看过几本后,神色便凝重起来。
——殷承玉给他看得乃是户部呈递上来的汇总过后的历年总收支账簿。国库收入大头依靠田赋,其次是军屯,盐税等。除此之外,其余如商税等税收都少得可怜。整个大燕国库的进项大半靠田赋,而偏偏这些年来大燕天灾人祸不断,导致田地减收。更不说还有大批官员士绅免除田赋,许多农户为了免税将田地挂在官员士绅名下,日积月累下来,田赋收入亦日渐减少。
再看支出一项,军费与俸禄支出都是大头,仅仅去岁一年,军费支出高达三百九十万两,俸禄支出高达二百五十三万两。但这还算是正常支出,谢蕴川瞧着最后一项宗室支出,眉头已经打成结。
光是供养宗室藩王,支出竟已经高达二百一十万两之巨!
“可瞧出什么来了?”
殷承玉点了点那些账簿,问他。
“问题太多,难怪户部尚书在皇极殿差点和工部尚书打起来。”
谢蕴川诚实道。
这也实在怪不了户部尚书,国库出多进少,账目已经乱成了一团。若不是看了账簿,谁能想到只是供养封地上的宗室藩王,一年就要流出两百多万两雪花银?
如今的供养藩王制度是从高祖时沿袭下来,之后又被历代皇帝完善。高祖为防地方藩王作乱,极力削弱藩王权力,规定藩王不得干预地方政务,不得养兵,更不得出封地半步,只以高额俸禄将藩王养在封地上。藩王乃是世袭罔替,这么一代代承袭下来,分封的藩王越来越多,每年支出的俸禄也越来越高。
到了如今,一年竟已要填进去两百万两白银。
这些银子若是能省下来,能办多少实事?
“要解国库之急,一要开源,二要节流。开源在商,天灾连年农民已十分艰难,田赋只能减不能加。但商税却大可作为。节流则在宗室,宗室子弟几十万人,就这么白白养在封地上,既浪费人也浪费银子。”
这些想法上一世殷承玉就已有过,只是那时候大燕的情况要更为糟糕,很多都尚未来得及施行。
谢蕴川心头一动:“陛下的意思是……?”
殷承玉微微颔首肯定了他的猜测:“朕之所想,实行起来必定困难重重。朝中老臣或迂腐或各有立场,未必真心支持。这些事情要做成,只能多靠如你这般尚有锐气又无利益纠葛的年轻官员。”
这便是今日殷承玉召谢蕴川入宫的目的。
国库告急,他得想办法弄银子。如今最好下手的,自然是那些有田地有银子的宗亲藩王。只是万事开头难,这些藩王习惯了被高俸禄养着坐吃等死,若是贸然触动,必定会受阻挠。
但再难,也要有人去做。
谢蕴川领会了他的意思,起身一揖,沉声道:“臣愿为陛下马前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