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影卫被其余刺客纠缠,实在难以靠近,无法来此处解开困局,这僵持不过片刻,谢深玄便见那金柄长刀似乎正在诸野手中战栗——
谢深玄顺着刀身飞快移下目光,这才发觉那不住发颤的并非是刀,而是诸野的手。
他惊了一跳,猛然想起他试图推开诸野时,诸野那抑不住吃痛的闷哼,诸野身上似乎有伤,他又碰到了诸野的伤口,两人如此角力,诸野是绝对扛不住的。
果真下一刻,诸野忽而撤刀,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左手止不住颤抖,而船夫一时失力,身形趔趄不稳,环首刀堪堪从诸野肩上擦过,一时血流如注,诸野却好似根本不曾觉察一般,将长刀在手中一绕,已换到了右手,飞速朝着船夫劈了过去。
谢深玄几乎将心悬到了嗓子眼,诸野惯用左手,身上又新受了伤,他不知眼下这场死斗,究竟会是谁取胜,他无法帮助诸野,只能咬着牙在心中祈愿,希望诸野能够获胜。
好在一切似乎皆如他愿,长刀握在右手,诸野却不觉丝毫不便,短短几招交锋,长刀便贯入了船夫的心口,自后背透出,溅出无数血点,落在诸野的官服上。
谢深玄这才觉得自己有些腿软,他身上出了一层冷汗,扶着阑干的手不住发抖,在燃起的火把火光之下,他看见诸野的左手依旧在微微轻颤,指尖滴落鲜红的血,落进地上分不清是何人的血泊中,诸野却并不觉得在意,只是在臂弯擦去刀上的血,利落收刀回鞘,回身看向谢深玄。
那目光虽还同方才相同,带着些令人畏惧的寒意,可谢深玄却已顾不上那么多了——他见过许多次诸野受伤,每一次都令他心惊,像是心中被狠狠揪紧了,以至他根本无法在这种情况下,还分心去想其他事情。
诸野快步朝谢深玄走过来,见谢深玄呆怔怔看着满地的血泊与刺客的尸首,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显是从不曾见过这等可怖的场面,那副模样,令他不由一顿,沉默片刻,道:“无妨。”
谢深玄抬眼看他。
“他只是受伤。”
诸野生硬说道,“我留了活口。”
谢深玄:“……活口?”
那一刀都捅心口了!留活口?留什么活口啊?!
诸野冷淡道:“要带回玄影卫讯问,当然要留活口。”
谢深玄:“……”
诸野:“他们活得很好。”
谢深玄颤巍巍抬起眼,正见一名玄影卫将刀噗嗤从一名刺客的胸口拔出来,带出一股小喷泉般喷涌的鲜血,他从未一气见过这么多血,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下意识扶住身后的木栏,目光往下一垂,便见诸野的指尖正往下滴着血,他方放下一些的心便又悬了起来,几乎抑不住心中的紧张。
谢深玄声音打颤,道:“诸大人……您……您的伤……”
诸野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肩上的伤口,再看了看自己满是血迹的手,稍怔片刻,将还在淌血的手往身后一藏,道:“无妨,小伤。”
谢深玄:“……”
血都流成这样了!算什么小伤啊!
诸野平静道:“我回去处理便好。”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过了身,要去寻方才那名大喊大叫的玄影卫说话,谢深玄却放不下心,他下意识跟在诸野身后,有玄影卫递上了手帕,诸野便将那白帕按在伤处,不过片刻,整条帕子几乎被鲜血染红,那血却仍旧还是有些止不住。
谢深玄轻声唤:“诸大人。”
诸野微微蹙眉:“此处不太安全,你先回去。”
谢深玄:“……”
谢深玄回过头,方才的响动太大,画舫内的那些先生已在探头探脑往外看了,有两人喝了酒又见了血腥,正抱着门柱呕吐,而伍正年在远处战战兢兢看着他,似是不知该不该将他唤回来。
诸野以为他没有听见,便再重复了一遍:“回伍正年身边去。”
谢深玄:“……”
诸野:“他会照顾你。”
说完这句话,诸野便不再理会他,而是加快脚步朝着聚集的几名玄影卫走过去,一面提声道:“唐练,这些人——”
“诸大人。”
谢深玄提高了些音量,快步跟上诸野的脚步,“您受伤了。”
诸野:“……”
诸野的声音被他截断,后头的几个字,他咽回了喉中,几名玄影卫好奇看着他们,头上却依旧飘荡着整齐划一的「该死的谢深玄」几个大字。
这场面实在滑稽可笑,谢深玄深吸了口气,竭力维持冷静,声音却依旧打着颤,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诸野,还是害怕这满地的尸首,道:“你们玄影卫总该带着伤药,先包扎吧。”
诸野:“唐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