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法海摇了摇头。
殷瑟挑了挑眉,问道:“怎么?种两株花还为难么?”
因为桃花太过热闹,不该身处于幽静的禅林。
法海张了张嘴,山顶突传来一阵古钟之声,深沉厚重,一圈一圈晕散开来,清心安神,勘破迷瘴。
法海立时转了话头,“你且修行吧。无事莫来金山寺了。”说着便往山门方向去。
殷瑟脸色一下难看,一把无名火自胸口升腾而起闷闷的烧着,他不知道那叫委屈。那种情绪促使他追上那和尚,拦在他身前质问:“斐文德,见我一次赶我一次,我是妖便那么讨你烦么?我从来没变过,老早就告诉过你我是条蛇了,要划清界限何必等到这个时候。早些去做什么了!”
或许这便是不同了吧。
殷瑟活的太久,眼见了太多的事情,也经历了无数的别离,遇见在分开本就是寻常。忍心变更喜或恶他也想来但看。当初法海一句话便让殷瑟走得潇洒,留下一个背影再不回沩山,可如今他放不了手说后会无期,也没有办法淡然一笑说不在乎。
认得一声总会遇见那样一个人。纵然分隔天涯再不见,他也依旧会在你的心底悄然扎根。在你以为自己遗忘了的时候无声成长,待最后附之如蛊,剜都剜不掉,剔骨削肉都除不干净,几成执念。
殷瑟不知道法海于他是否如此重,但他晓得对面的和尚他看得极重,但那和尚却不管他有多在意,总说这淡薄无情的话。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
他还记得在沩山的时候,法海不是会要在大殿守着烛火不息一夜。那个时候他进不了佛殿便于小和尚一块儿坐在大殿外的台阶上。小和尚喝粥他喝酒,喝糊涂了便往旁边一靠,总能靠上个温暖的人。然后眼睛一闭就是一夜温暖的梦。是,他喜欢这个和尚,可他从不曾探求能与他如何如何,每日想得不过是同他说上两句没什么意思的话,一起静静的坐一会儿,他醉了的时候靠着他便是一夜过去天已亮。
他只是想着连个人走着走着将一辈子要说给对方的话就说完了,走着走着这个和尚老了他这个妖精便也跟着老了,他死了他便也同他一块儿埋了,就短短的几十年算成长长的一辈子,总算偕老了。
和尚,你为什么连看我一眼都吝啬,妖精就入不了你的眼了么?我晓得你是和尚,说不得风月,我们便做一辈子的朋友也很难么?
法海绕来挡在面前的人,脚步不曾有一刻迟疑,声音清冽如寒泉,他道:“金山寺不适合你来,人与妖……”
“人与妖?我这条蛇不配在于你这位高僧相处,污了你的眼了。”
这条蛇常日里总犯糊涂,却是个心高气傲的主。
法海眼看着殷瑟飞身离去,没有拦也没有解释,他只是沉默的站了一会儿,然后低念了声佛号。
夜里晚课过后,僧人们各自回房,唯几个轮到照看烛火的小和尚留在大殿。
法海反手和合上房间,解了□□外袍准备洗漱就寝,只是衣物刚挂上床边的衣架,他的目光就顿住了。凝视了一刻才看出自己床上在被子里拱出越碗口大的起伏的究竟是什么。走近了一掀被子,意料中的一条殷红的赤练与意料外的直冲鼻息的酒气。
法海当即沉了脸。
殷色盘了盘身子,春日的也还是冷的,而殷瑟又是条极怕冷的蛇。这一冻迷迷糊糊的睁了双迷蒙的眼,只怕连眼前是什么都还没看清就甩这尾巴嘟囔:“文德,别闹,冷。”带着未睡醒的尾音,像是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