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早已黑透了,店铺门口挂的灯笼和店里泄出的灯光将长街照亮,不过街上没什么人,冷冷清清的。
仰头?看看天,黑漆漆的,无星也无月。扶桑不记得谁跟他?说过,其实星星和月亮一直就在?那里,只是被?阴云遮住了。
置身在?这样萧瑟的寒夜里,心里难免有些凄楚。
他?想家,想爹娘,想棠时哥哥,想师父,想春宴,想金水和银水,想银水做的各种?好吃的……
扶桑吸了吸泛酸的鼻子,揉了揉发热的眼?睛,不让自己掉眼?泪,因为会被?澹台折玉看出来,他?有一双火眼?金睛,想在?他?面前隐藏情绪真的太难了。
天寒地冻,在?外面站了没多久,扶桑就冻得瑟瑟发抖,转头?进了客栈,不想却在?客堂里瞧见了柳翠微,她孤零零地坐在?男人堆里,周遭的喧闹愈发衬得她形单影只,怯弱可怜。
因着先前那个一闪而过的歹意,扶桑对柳翠微心怀愧疚,实在?没法当作视而不见。他?走到桌旁,语声轻柔地唤了声“柳姑娘”,柳翠微却还是被?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向他?,神色惊惶。
扶桑心里的愧疚又?浓了几分,忙道?:“对不住,我吓着你了。”
柳翠微站起来,强笑道?:“没有,我只是……只是没留神。”
扶桑看了看桌上那碗清汤面,疑惑地问:“你怎么不端回?房间去吃?”
柳翠微抿了抿唇,道?:“我想让自己尽快适应抛头?露面的生活。”
扶桑稍一思索就明白了。
从前柳翠微是大?家闺秀,深居简出,估计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什么外人,见过的男子更是屈指可数。如今她父母双亡,六亲无靠,唯有自力更生,从被?伺候的那个变成伺候人的那个,她不得不走出那间束缚了她十几年的闺阁,尽快适应这个盛大?的、喧嚣的、充满动荡的尘世。
这样想来,柳翠微当前的处境和他?刚出宫那段时间还挺像的,只不过柳翠微走出的是闺阁,而他?走出的是皇宫。当然,柳翠微比他?悲惨得多,亲眼?目睹父母家人死于?非命,她一定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恐惧。可她又?如此?勇敢,明明满心畏怕,却还是硬逼着自己待在?这间坐满了男人、弥漫着酒气的客堂里。
扶桑对这个初初相识的少女生出些许钦佩,微笑道?:“我这会儿没什么事,可以在?这里坐会儿吗?”
柳翠微欣然道?:“当然可以。”
二人相对而坐,扶桑再次觑了眼?那碗清汤寡水、看着就不好吃的面,道?:“单这一碗面吃得饱吗?要不再点个菜罢。”
“不用了,”柳翠微忙道?,“这碗面我都吃不完。”
时人以瘦为美,女子为了保持身材,刻意吃得很少,更何况柳翠微这样弱质纤纤的女子。扶桑便?没再劝,转而说起别的:“我是丙午年十月生的,你呢?”
柳翠微讶道?:“我也是丙午年十月生的。”
扶桑又?惊又?喜,难以置信道?:“怎么会这么巧,我们俩不仅同姓,还是同年同月生。我的生辰是十月初五,你呢?”
“我在?月底,”柳翠微道?,“十月廿七。”
“那我是哥哥,你是妹妹。”一声“妹妹”脱口而出,扶桑登时便?觉得他?与柳翠微的距离拉近了许多,“那我以后?直接唤你翠微可好?”